【回歸】川水(散文)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忽而出現(xiàn)一條河是種別具一格的體驗。當然叫做河不是太過恰當,準確來說應該叫壩、堰之類的。而我則喜歡稱之為川水,因為它們無一例外地橫躺在山川下的溝壑之中。當然對于我這個熱衷于風花雪月的人來說,川水多少顯得意境輕靈些,這也是為人私心罷了。壩堰之類總覺得辜負了水之柔和,川之超然。
恰好這個村落有幸便擁有這一川之水,這使得暮氣沉沉的大山多了一些生氣,水生萬物,不貪功名,因此它靜靜躺在那里并不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時節(jié)已近仲秋,是天氣漸涼的日子,包裹著水系的大山下色彩斑斕了起來,泛黃的是白楊葉子,微紅的似酒色染了嫵媚的柳枝,松柏還在墨綠色盤中驕傲地堅挺著……秋雨幾場下來,大山竟這樣亂花漸次迷人眼了起來。這樣的景致也讓川中的水不似以往單調,倒映著秋日里最盛的景,也要做一個翠玉滿青絲的仙子。
這水生得雋秀,只在山下一方之地,南北不過千米,左右只幾百米距離,似一塊青玉嵌在川上,剛好便成了山水之美。水色深沉清俊,上生有蘆葦數叢,長有兩三米之高,葉如利刃,微風過有娑娑之聲。鋒芒如此,竟忘了它們從這弱水中扎根破土,真是應了一方水土,一方不俗的氣質。
左右岸上有數戶人家,清一色紅磚青釉大房,掩映在秋日的色彩之中,偶爾聞得幾聲犬吠,水面便微微幾圈暈染開來,將這煙火中的聲音化解漸無。紅日將落,暮色漸濃時,便有數十只鴨子趕著最后的暖色搖搖晃晃下了水,撲撲騰騰地搖頭晃腦,一頭扎進水里,帶出幾許水花,不知是吞咽著些什么。或者掌下發(fā)力,轉眼便游了數十米遠,留下它們航行的軌跡,看來都是老水手了,從來不擔心回不來的問題。
偶爾也見岸邊停著幾輛遠處來的客車,循著客車往里,在水邊蘆葦前凸起的空地上,瞧見那么兩三個孤獨的影子,穩(wěn)穩(wěn)地坐在自帶的馬扎凳上,一條長長的魚竿拋出,天地間便只有靜坐二字了。若是盛夏時節(jié),他們大多還帶著傘而來,畢竟這是一項耗時又費力的活兒,經常一坐便是一整日的光陰,收獲卻并不怎么豐富。而秋日里的垂釣者,往往因為雨水不期自來,大多時自己先落了個青衫濕,不過他們總不在意這些,大有獨釣寒江雪的氣勢。
垂釣在千年之前便講究愿者上鉤,文王因此有了子牙。歷史因此有了兩周。這里的靜坐者倘若被人揶揄還未有收獲,也總拿這歷史調侃:愿者上鉤?。?br />
向川的北面望去,塬頂之上矗立著一座方方正正的堡子。那里離此處不過千米距離,近在咫尺的歷史偶爾讓我相信,這方水是否曾為邊境將士們提供了一隅煙火呢,荒原漫漫,只有這方水的柔軟,才能令鐵血溫熱。只是我從來也未從歷史中找得只言片語。
這長長方方的水不知從哪里生,又如何一直存在于大山里,又不知以后的去處如何。這歷史貧瘠的黃土中,人類茹毛飲血演變至今,也未得丹青一行,這水就更顯得單薄。即便它還承載著澆灌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百姓的重任,卻絲毫未有人對它表現(xiàn)出一絲感懷,人們大概放逐了它,有或沒有皆沒任何影響。
在那高原上,措湖密布,人們因為信仰而將湖奉為圣湖,他們從不在圣湖中洗漱、游泳、飲畜、甚至不允許他們捧那么一拘,敬仰到了極點,大概也有了上善若水的意思吧。而我身邊這一川之水啊,它只能存在于我拙笨的文字中了。
這水必是超然的,它未曾生在江南盛景中,詩人吟誦西湖未能有它,詩人大贊長江更不會有它,詩人哪怕長嘆門前流水尚能西,也不曾涉足這片大山之中。難道這不是那些詩人的不幸么?他們真真未能見識到片水的淡泊,誰能一定說詩人筆下的千萬種的姿態(tài)就一定比它超脫呢。
也許,沉穩(wěn)如這黃土,亦是川水的品格。它娩于黃土之中,在千溝萬壑中尋得生存之地,它是黃土的一縷溫柔的魂魄,讓這個風霜硬漢有了柔情的一面。我歌頌青山幸甚,也歌頌大塬風起雄渾,真不敢忘了這一抹川水之姿,它也是粗獷歷史中少有的人間青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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