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樂】喬總和豬(小說)
一
慶典那天早上,喬總早早地起了床,爬上圓屋頂,做完晨操(因為入了秋日光浴取消了)。他就在樓頂來來回回地踱步,慢慢地回想有關慶典的事,看還有哪些遺漏。
張英挪開李福祥的手臂,從床上坐起來,又看了一次鬧鐘,時間還差一點點,她就叫李福祥起床,李福祥嗡聲嗡氣地說:“睡會兒,再睡會兒?!?br />
張英說:“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自從張英在辦公室自討沒趣之后,她覺得李福祥羞辱了她,她決定不理他。有一天下了班,李福祥只身一人跑到張英的住處,開始張英不給他開門,他死皮賴臉不走。他就等,邊等邊打電話,張英就關機!大約一個小時后他走了,他開車在中南市晃了一圈,當他走到“星光燦爛”門口時才記起沒帶錢(那時候手機支付還不流行),于是開車找提款機,提款機前排著長長的隊,天又下著雨,有些冷。他就準備開車回去,途中他又想起“小砒霜”來,“小砒霜”是人大英語系來“星光燦爛”打工的學生。李福祥和她最熟悉,每次來都跟她聊聊,不知道多久前,這個“小砒霜”還給他介紹了一位計算機專業(yè)的大學生做情人。想到這里時,李福祥又把車開到星光燦爛門口了。按理李福祥來這個地方,沒帶錢,也可以欠個帳。他認識老板,老板也很相信他。就是不給錢,老板都愿意找這里最漂亮的女孩子陪他。為什么呢?因為老板是個聰明人。李福祥想了想就上樓了,他正走在兩面墻壁都布滿色情動畫的樓梯上進去,沒見老板的人。
一個眼瞼紫色的姑娘告訴他:“老板剛出去?!?br />
于是他就問:“小砒霜在不在?”
嘴唇泛出銀光的姑娘過來說:“小砒霜這一段時間都沒來,說是做畢業(yè)設計去了?!?br />
一個風韻猶存的老姑娘像關節(jié)處螺絲沒上緊似的走過來,像老朋友那樣攀著李福祥的肩膀說:“老板里面請,今天怎么玩?”
李福祥習慣性地說:“開心就好?!?br />
李福祥假裝看了一下表,把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像還東西一樣還到老姑娘身上,還順手朝別人的乳房捏了一把說:“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等會再來?!?br />
說完李福祥就出來了,那個老姑娘還在燈光閃爍噪音隆隆的世界里向李福祥呼喊:“老板,快去快回啊。”
李福祥坐在車上的時候就開始罵今天的倒霉天氣。當車開過張英的住處時,他想都沒想就停住了。他悄悄地上樓,坐在張英門旁的地毯上點燃一支雪茄。
當吐出第一縷煙絲時,他自己發(fā)了個誓:“今晚,死都要死在這兒!”當他看表的時候,發(fā)現(xiàn)時間過得并不像他想象那么快。去市中心兜了一圈已不過幾十分鐘。他幾次想去敲門,幾次都猶豫不決。
而張英呢,開始一直沒睡著,如果睡得著也就是怪事,因為房間里開著燈。她下決心和李福祥只保持工作上的關系。她要解除和他的肉體關系,以此來懲罰他。開始她赤著腳到門口從貓眼里看他,但是室內燈光太亮,走廊光線微弱,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決定關了燈,關了燈后她突然覺得不愿意再去看他,她覺得自己這一舉動要是被李福祥知道了,就是對她的第二次羞辱。所以她就把自己扔到床上,假裝睡著,這樣也好讓李福祥死心!她本來是假裝睡的,但結果是真睡著了。當她醒來時覺得已經過了半夜(其實最多過了兩小時),在黑暗中她有一種孤獨感,開始后悔把李福祥拒之門外。別人那么大年紀了,老婆離他又遠。自己就為他開脫起來,至于上次被他拒絕,那算什么事呢?他沒打我也沒罵我,想到這里她就有些難過了。本來她知道這個時候李福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還呆在門口。但是做會計的職業(yè)使她老是想到萬一。于是她起來,沒開燈,到門那里去看,沒人。然后她想都沒想就打開燈,也沒有想就轉動門栓把門開了一條縫,當她的頭還沒伸出來時,一個人已經從她腋下鉆了進去。她的恐懼因為認清李福祥而即刻消失??謶种缶褪求@訝。然后感動。她早就猜到他一直在門外。
她想:“這一生,總還算有一男人為她守到半夜?!?br />
她沒有再趕他走。她想說話,但像燈光一樣撲面而來的自尊使她金口難開。李福祥覺得張英是他今夜的最后一班車,雖然他已經渡過了欲火焚身的年齡,但是人都是怕被拋棄的。他覺得離開老婆,老婆就拋棄了他;女大學生出國了,情人拋棄了他;小砒霜做設計去了,小砒霜拋棄了他;拿不到錢,錢拋棄了他。所以張英這里就成了他唯一的寄身之處,他有好幾個住處,但那幾個地方都沒有女人。因而在評論家看來張英這時充當?shù)木退麐尩慕巧@罡O楫斎恢缽堄槭裁催@么對他,所以他幾乎半跪在地上請求張英原諒。
他說:“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特別離不開這里,你還記著那件事嗎?這么久?你心情好些了嗎?我錯了。可是,你怎么是個硬心腸呢?”他的話不成句,但意思就一個,請求張英原諒!沒多久張英眼淚就下來了,沒人知道這淚是不是為愛情而流。
張英甩開他的手去放了些水,然后惡狠狠地說:“自己去洗?!彪S后自個兒就去睡了。
李福祥本來已經很疲倦不堪,但洗過澡后覺得精神又來了,他當然知道這個時候還不是時候,但還是坐到張英的床邊,張英感覺他來了,就把身子側了過去。意思就是:“你少來!”根據(jù)李福祥對張英的了解,他覺得這是給他暗示。如果不是李福祥對她作出了錯誤的判斷,就是張英還對上次受辱耿耿于懷,然后他就進一步動作,那淫蕩的手就伸到被子下邊去,他正得意:“這個小算盤居然什么都沒穿!”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踢翻在地板上,原來張英狠狠地給了他一腳!
李福祥想:“總算扯平了,誰都不欠誰了?!比缓缶偷搅硪粡埓采先ニ恕G鞍胍故裁丛挾紱]說,什么也沒發(fā)生。后半夜什么話都說了,就是忘了說關于那匹馬的事,什么都發(fā)生了。當?shù)诙靻炭傇趫A頂上見到容光煥發(fā)的張英和李福祥時,喬總說:“在這個大慶節(jié)日,你們像中獎了似的,精神很不錯嘛。今天你們可閑不了啊。有一件事,你們得馬上就去辦。就是那個可愛的吉祥物,最好先拉上來試試。不能讓它亂拉亂撒!快去。”
我們說過喬總十分迷戀這個圓頂,批評家說這是源于男性崇拜,我認為這樣的評價可以忍受,我在另一篇小說里寫過一個孤兒沒錢上學他就養(yǎng)了一頭母豬,這頭母豬幫他度過了上學的難關,后來這頭豬不能再生小豬崽了。這個孤兒還一直養(yǎng)著它,批評家說我有戀母情結,我不堪忍受,甚至暴跳如雷。但又毫無辦法,我寫什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只希望他批評的本意不是想捏死我,我不是悟空,他也不是如來!相比之下,喬總就沒有我這樣的煩惱,因為他不寫小說,你看他笑瞇瞇地把望遠鏡掛在胸前,在圓頂上走來走去。
不久張英上來報告:“董辦的航班晚點?!?br />
喬總又考慮慶典是不是要再推遲兩小時?一陣猛烈的豬叫聲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他用望遠鏡朝豬圈那邊看,他看到有人在前邊用繩子拉那頭豬,那頭豬呢直往后退,四蹄使勁地向后斜撐著身子。后邊有幾個人用竹竿狠抽豬屁股。喬總很生氣!他立刻打電話給畢先生:“你們還是文化人,個個都是高級干部,為什么虐待動物?想不出別的辦法?”
隨后喬總看到那頭豬縮到墻跟前,緊張不安地注視著畢先生、李福祥還有一大群趕豬的工人。畢先生上前一步,它就后退一步。李福祥上前和它四目相對,它的皮毛就開始打顫。李福祥鼓一下腮咬一下牙,那豬就拌一下嘴打個哈欠似的說:“我還是生的呢?!?br />
當那一群人圍上去時,豬就驚恐地望著這群兩腳動物。喬總什么都看不到了。
這時喬總又生氣,就打電話給畢先生:“就弄一頭豬,你們用那多人干嘛?我不是說過嗎,這件事就你跟李部長處理就行了,其余的人馬上給我回車間生產!”隨后喬總就能看到那頭豬了。
畢先生說:“我是文明人,我做的工作是引導,所以我來牽著它走?!?br />
李福祥不理他。畢先生給豬說了很多好話,其中有幾句是他邊拉繩子邊講的:“來來來,豬老弟,給個面子。來來來,豬大哥,看在我是個文化人的份上,還是走兩步吧。”豬不動,繩子把畢先生的手都勒紅了,豬還是不動。畢先生停下來喘了口氣,對李福祥說:“你不能只看啊,我們要合作啊?!?br />
“你得給我個理由嘛?”不知為什么李福祥像發(fā)脾氣似的吼出了這么一句。
畢先生想:“這個武夫,遇到事就知道發(fā)脾氣。”
好吧,我給你個理由:“自古,武打天下,文治國。治者,疏矣;疏者,導矣;導者,引矣;引者,牽矣!”
“你給我講這個就相當于在給豬講!”李福祥扁了扁嘴。
畢先生想:“不愧是一介武夫,自己罵自己都不知道!”
然后他對李福祥說:“我欲牽動此豬,需你配合。你要置自己于豬臀之后,持鞭擊其臀部,方可!”
這次李福祥聽懂了,他小跑到豬后邊。此時畢先生正把繩子一圈圈纏在自己腰上。李福祥正要揚起鞭子,又停下來對畢先生說:“我打它,它又要叫。它叫,喬總又會說我們虐待動物?!?br />
二
畢先生向圓屋頂望了望,又看了看表說:“時候尚早,且待爾等商榷?!?br />
這時候喬總又來電話說:“它用過早餐了嗎?”
然后他們跑到食堂給豬了炒了兩個菜,端到豬面前,那豬聞都不聞。后來他們按中層干部的標準又炒了一個菜,它還是不吃;按部級主管的標準弄出來,那豬只聞了一下味道。最后他們只好按喬總的標準炒十八個菜,那豬就大吃起來,吃得兩只耳朵一抖一抖的。畢先生和李福祥一邊一個蹲在豬旁邊等它用餐。
這時喬總又來電話了:“你們別看著嘛,看著別人(喬總把豬當人)怪不好意思,你們也去食堂順便吃點吧?!碑呄壬沿i拴在那顆快枯死的鐵樹上,去食堂晃了一圈,李福祥就要回去。
畢先生說:“不吃點嗎?”
李福祥說:“豬都不吃,你還吃?”
畢先生本來想吃的,但一聽李福祥這樣說,就寧愿挨餓。豬用餐后,情況還是沒有改變。最后他們把豬放在一個大木框里,用叉車把它弄到電梯門口。在把豬弄到電梯門口之前有些毫無意義的事情要交待一下:
最先想到這個辦法的是畢先生,他的思路是這樣的:“既然從人的角度不能解決問題,就有必要從從豬的角度出發(fā),首先排除一種可能。它不走不是沒有力氣,因為剛吃過飯。它能站著說明蹄子沒壞。那么它究竟需要什么呢?什么東西能吸引它呢?所以他馬上想到需要購置一頭母豬。當他拿定主意正要給李福祥說時,猛然想起這頭豬早被閹過。接著他又開始想別的主意。要是豬蹄是個滑輪就好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時他想起他兒子的滑冰鞋,他覺得有必要給豬穿雙帶輪子的鞋,他兒子剛開始學滑冰時常在他家客廳里摔得鼻青臉腫,這使他想到就算有這么一雙鞋子怕也不行,因為豬也會滑倒,它的平衡性不可能超過他兒子。但是如果把這四雙鞋連結在一個平面上呢?這使他想到了車。這時畢先生的思想發(fā)生了一個質的飛躍——叉車,我們廠用的叉車。當他把這個主意告訴李福祥的時候,李福祥猛拍一下腦門:“你居然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當叉車開來時又出現(xiàn)了新的問題,因為豬圈旁是泥地(昨天之前一直陰雨連綿),輪子陷進去打滑,豬圈和建有水泥地的新廠房之間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建圈之前有員工在那踢球),又有一段是斜坡。叉車開進去容易出來就難。還好我們廠有很多輛叉車。李福祥親自開來七輛叉車。讓這些叉車按一定的距離間隔排著靠近那頭豬。他們先將豬趕進一個木頭框子,這第一步很順利,因為那豬看到大木框以為是圈自己就進去了。第一輛叉車將這個木框叉起來原地一個近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放到后面那輛叉車上,后邊的叉車叉起木框再來個180度的轉向。照此辦理,不久這頭豬就被停在水泥地面上的那一輛叉車運送到電梯門口。完成這一過程他們才發(fā)現(xiàn)兩個更嚴重的問題。一,動用這么多生產工具沒有向喬總請示。二,這些叉車又怎么從泥地里弄出來呢?這可比豬困難多了啊。
對于第一個問題畢先生說:“喬總一直都看著咱們,他沒說話就說明默許了;”
第二個問題畢先生要李福祥想辦法,李福祥說:“這個主意我之所以沒講出來,就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現(xiàn)在你開了場還是應該你來收場!”
后來他們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把六輛叉車拆成零件,讓員工去把零件抬回來,回來后再組裝,我那次還去抱回了兩個輪胎,當時鞋里褲腿里都鉆滿污泥。
當叉車開到電梯門口時,他們發(fā)現(xiàn)木頭框子太大,就將框門打開把豬推到電梯里,當電梯升到2樓時,他們就把豬趕了出來,由畢先生牽著,李福祥擒著豬尾巴。電梯上了頂層,再次下到2樓時,他們又把豬趕進電梯回到1樓。原因是上2樓時李福祥才想起喬總說的那句話:“不能讓它亂拉亂撒!”他們誰也不能保證豬能做到這一點,所以就沒上頂樓,從2樓下來了。他們去換了一個小木框。因為沒有剛好合適的,那頭豬只能被擠在長條小木框里,這頭豬被裝進小木框時李福祥很興奮,他覺得:“豬只有擠在木框里才有尊嚴!”
小說中體現(xiàn)出一些觀點并不是針對誰(有時甚至都不代表我本人的觀點),只是小說枯燥構建中的一種調劑,一種游離。
這是長篇的節(jié)選,任何體裁的文章作者都沒有權力拒絕編輯進行常識性錯誤的修改。
我后續(xù)投會注意你說的,以免給你們增加工作量。你們對這么一個無報酬的工作如此認真讓我無話可說。祝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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