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讀大一的時候，下鄉(xiāng)去抗旱。
　　 我和肖天虎同學(xué)，住在霍奶奶家。
　　 霍奶奶無兒無女，孤寡老人獨自守著三間草房。
　　 不過，老奶奶并不孤獨，她有一堂仙，村里人常悄悄請她去跳神。
　　 女同學(xué)怕她家鬧邪、不敢住，領(lǐng)導(dǎo)就安排我和天虎住在她家。
　　 村支書親自把我們送到她家，一路上叮囑說，她家有點怪，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怕，不是有那么句話嘛：“徹底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
　　 支書又說，房主是個大忙人兒，經(jīng)常晝夜不停地給人家跳神，今晚又出去跳神了，怕是小半夜，才能回來。
　　 支書打開房門，中庭竟然停放一口花頭棺材！
　　 從房梁上垂下來的咒語和條幅，晃晃蕩蕩的，有點兒森人……
　　 “乖乖，這不是靈堂嗎？”天虎操著上海話說。
　　 “別怕！”支書安慰說，“壽材，吉利！”
　　 他把我倆領(lǐng)到西屋，臨走時，又叮囑一句：“別到東屋，那里是她的仙堂！”
　　 我想，那里一定有更可怕的“珍藏”！
　　 天虎來自大城市，從小生活在燈火通明的鬧市，對于無形世界毫無概念，他倒頭便睡；我生活在農(nóng)村，從小頭腦里就充滿了妖魔鬼怪的故事，一到深更半夜，仿佛就進(jìn)入另一個世界，所以久久不能入睡。
　　 大約夜里十一點左右，外屋門吱嘎一開了，晃過一道白光，進(jìn)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
　　 我的心猛地一縮：“這大概就是棺材的主人吧？”我猜想著。
　　 穿一身白的女人，徑直推開西屋房門，好像要同我們說話，又怕打攪我們睡眠。
　　 她望著又白又胖的天虎，悄聲說：“小模樣，怪憐人兒的！好好睡吧，寶貝兒，明個兒，奶奶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天虎肆無忌憚地打呼嚕，我在裝睡，連大氣都不敢出，那個幽靈般的女人，著實嚇著我了。
　　 窗外，夏蟲唧唧，一片靜寂，她站在床前，在瀉滿屋地的月華下，閃爍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也許是精神作用吧，我依稀覺得那對眸子，似乎泛著淡淡的綠光。
　　 她面色清白，眉目清秀，不到六十歲，在城里還是風(fēng)情萬種的好年華，看她流盼傳情的神態(tài)，也絕不是等閑之輩。
　　 她的身段和模樣，與中庭那口“壽材”，實在不匹配；稱呼她“霍奶奶”，也不得體，有咒美之嫌。
　　 夜里，我被噩夢驚醒：夢見她從棺材里爬出來，嘻皮笑臉地向我睡床撲來！
　　 醒來，我大汗淋漓，中庭那口棺材，透過中門玻璃，映入我的眼簾，我忙用被頭把眼睛蒙上……
　　 忽然，有一只手在摸我的頭發(fā)，我嚇得連忙縮進(jìn)被窩里，心蹦蹦地狂跳，只盼快點兒雞叫。
　　 按農(nóng)村說法：“雞叫鬼神消遁！”
　　 終于，聽到雞叫了，我從被窩里鉆出汗淋淋的頭，發(fā)現(xiàn)肖天虎那只胖手，正放在我的頭頂上……
　　
　　 后記：
　　 正文的懸念解決了；但仍存在未解之謎。
　　 比如，在那階級斗爭的弦兒繃得很緊的年代，那個裝神弄鬼的女巫，何以能給人家“跳神”？到底誰是她的后臺？
　　 再者，村支書為什么有那女人家的鑰匙？他與那個孤寡女人有何瓜葛？
　　 當(dāng)然，要解釋清楚這些疑難，絕不是一篇微型小說所能勝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