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在上班。聽到同事對我說：“二高，門口有人找?！蔽易叱鲛k公樓來到了大門口，一看，是丘頭村的李大爺。滿頭白發(fā)、臉上雕刻著歲月留痕，以前帥氣自信的李大爺哪里去了。
　　 “二高，我來把那剩余的3萬元錢還了，了卻了你占立哥的遺愿，也讓他們兩口子在那邊安心?！闭f話間，李大爺流下了兩行淚。李大爺是來還貸款的。
　　 事情要追述到18年前，我剛到丘頭信用社上班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天，我正在前臺辦理業(yè)務(wù)，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抬頭透過人群的夾縫，看清楚了是我的同學(xué)占立。他來找我，是打算貸款買輛車跑運輸。
　　 占立是李大爺?shù)膬鹤?，和我是高中同學(xué)，是一個吃苦耐勞的主兒。高中畢業(yè)后，他沒考上大學(xué)，后來學(xué)會了開貨車。
　　 這不，剛剛結(jié)婚，兩口子為了生活好一點，打算買一輛半掛運輸車。把家里的錢和找親戚借的錢湊一塊兒，還差6萬元錢。老同學(xué)找我來了，咋也得想法子幫忙。我和主任商量，該筆貸款我做責(zé)任人。先走一下臨時借款手續(xù)，把車提出來，然后把車抵押到信用社，主任應(yīng)允了。
　　 車提來了，我為占立辦了3年期8萬元抵押貸款。兩口子夫唱婦隨，一起出車，在路上相互有個照應(yīng)。
　　 頭一年，占立收入還算湊合。年底時，把借的親戚錢還清了。第二年春天，占立媳婦兒生了一兒子。李家后繼有人了，老兩口高興地合不攏嘴兒。李大爺給孫子起了名字叫寶兒。孫子是一家人的希望，孩子小，占立媳婦需要照顧孩子。好在占立爹娘身子硬朗，出車時，就由老爺子跟車，老太太幫忙在家照看孫子。
　　 那是一個夏天，寶兒三個月了。物流公司給占立派了一大活，說是從山東泰安向山西陽泉拉一趟機械，大約來回三天的時間。這天，李大爺恰巧感冒發(fā)燒了。咋也不能讓老爺子病著出車，占立媳婦說：“這次出車時間不長來回就三天，爹感冒了，在家吧。我去，孩子有娘照管著，接濟著喂點奶粉，沒關(guān)系的。”
　　 出車那天，不知咋的，寶兒死勁拽著娘的奶不撒手。
　　 兩口子把哭泣的孩子塞給了娘，開車走了。
　　 貨物從山東安全運抵了山西，掙了一筆不菲的錢?；丶彝局?，兩口子那個美呀，在車上有說有笑。規(guī)劃著美好的未來，按照這個速度，這樣的活不用多，跑上20趟，我們也就可以在縣城買上一座小樓了。
　　 占立和媳婦開玩笑：“到時候我在在外面也養(yǎng)一個。這樣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占立媳婦捶了占立一拳，說：“你敢，……”
　　 走到贊皇區(qū)域的時候，那一段是山路，迎面開來了一輛車，一看就是一新手，車速超快。占立來不及躲避，兩輛貨車同時掉進了山谷中。占立媳婦當(dāng)場死了，占立重傷，被拉到了贊皇醫(yī)院。
　　 有一種愛,叫父愛如山;有一顆心,叫父子連心。從出車那天，在家養(yǎng)病的李大爺就難以入睡。老兩口總是想著不吉利的事，但是倆人誰也不出口，寶兒也總是不聽話，哭鬧不停。占立兩口子出事的那天晚上，李大爺從噩夢中驚醒了。連忙拿起電話，打兒子的手機，一直沒人接。寶兒哭鬧不停，兩位老人難以入睡，焦急地輪流哄著孫子，等待著天亮。
　　 第二天，李大爺接到了醫(yī)院打來的電話。老太太在家照顧孫子，李大爺打出租車，急匆匆地趕到了贊皇醫(yī)院。剛強的老頭，看到了彌留中等待自己到來的兒子。
　　 醫(yī)生告訴李大爺，占立就要不行了。在最后的時刻，占立告訴李大爺：“兒子不孝，先走一步了。爹，除了信用社的貸款，咱不欠任何人。找物流公司，幫兒子把貸款還了，他們欠咱們的錢用不清的，估計還完貸款還有兩三萬。我死后，不省心的孫子就靠爹和娘了?！闭剂言捊淮旰?，下午就死了。
　　 按照占立交代的，應(yīng)該能夠堵上這窟窿的?？墒?，物流公司的負責(zé)人黑心，只給了李大爺兩萬塊錢。死人嘴里沒對證。占立交代的，對方不承認。沒辦法，保險公司賠付的，加上剩余的收入，老人還了5萬元錢，剩下了3萬元，就一直趴在賬上。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為人父母的難以接受的。老兩口從此萎靡不振，但是為了孫子，還要堅強的活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占立兩口子死后的第三年，因為債務(wù)人死亡，信用社為占立核銷了這筆貸款。按說，這事就結(jié)束了。
　　 李大爺為了卻兒子的心愿，起早貪黑的忙碌著?？墒堑湶粏涡?，自從占立死后。兩口子身體承受不住打擊，占立娘癱瘓在床?？吹綘敔斈棠痰臉幼?，小寶初中畢業(yè)時，要退學(xué)?？墒牵殞W(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是全縣有名的優(yōu)等生。李大爺怎能讓孩子退學(xué)。在李大爺?shù)膱猿窒?，有出息的孩子終于考上了大學(xué)，而且是名牌大學(xué)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
　　 李大爺看到生活的希望，留下了一處房子安身，把占立曾住的房子賣掉了。
　　 李大爺拿著賣房子的3萬元錢來找我，要把剩余的貸款還上。我說那筆貸款核銷了，不用還了。李大爺堅持要還，對我說：“欠別人的是債，必須還，這是良心債，否則我到死也不能安心”。
　　 沒辦法，我按照李大爺?shù)囊螅咽Ｓ嗟?萬元貸款本金還清了，了卻了老人的心愿。
　　 李大爺告訴我:“咱寶兒，今年考入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了。這樣我死了也就瞑目了?！闭f著，老人臉上露出了笑容?？粗€款憑證，老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我知道李大爺?shù)娜兆硬缓眠^。在寶兒開學(xué)前幾天，我來到了李大爺家，見到了寶兒。家里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寶兒是一懂事的孩子，學(xué)習(xí)成績好。他知道爺爺奶奶養(yǎng)育自己不容易。利用假期，跟著建筑隊打了一個暑假的短工，掙了3000元錢?？墒巧蠈W(xué)的學(xué)雜費需要6000元，還好有一個好心人無私捐助了2000元，還差1000元。
　　 我了解清楚情況后，遞給了孩子2000元。懂事的孩子推脫說啥也不要。我告訴李大爺：“可以給寶兒辦理助學(xué)貸款。上學(xué)期間沒有利息的，可以緩解家庭的困難，等寶兒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后可以再還上”。
　　 剛強的爺孫倆，說不用貸款的。
　　 我把2000元硬塞給了寶兒，走出了那個家門。
　　 回頭望望那個破爛的家，我心里有一種酸楚的滋味。
　　 三年前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寶兒寄來的。里面有一個2000元的郵單，他在信里告訴我，他和爺爺奶奶在上海過得很好。
　　 我心中默默地祝福著，愿好人一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