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乞顏若風(fēng)
　　
　　 愛情是什么，它發(fā)乎我們的內(nèi)心，還是受了神的牽引？20歲時，我認為愛情是一種主觀體驗。
　　
　　 村上春樹說，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里，總會在那里。發(fā)生在那個小雨初霽的冬天的早晨，混合著淡淡來蘇水氣息的致命邂逅，似乎是從我的森林中傳來的春天的訊息，雖然我從來未曾去過，也無從想象那片森林里的景象和味道。我為之迷醉，為之流連忘返。它甚至無關(guān)對象的屬性，也不需要互動。
　　
　　 但當暗室的門在身后無聲地關(guān)上，我墮入無邊黑暗之際，其他感官比如聽覺代償性地變得靈敏起來。這時我分明感到了來自金川醫(yī)生的互動。正如我先前只從她的眉眼就感到的那種莫名的怦然心動。
　　
　　 我按照她的提示把下巴放到一個金屬架子上。那個架子和下頜的貼合度很好，但涼涼的仍然有些硌皮膚。不過因為是配合她的工作，我沒感到任何不舒服。就像初中時外語成績稀爛的我，被我心儀的成師美女實習(xí)老師每天留下來補課我沒有感到不舒服一樣。結(jié)果有一天，補完課幫老師推著自行車送她走出校門的我看見了在校門對過街邊跨在一輛永久14自行車車座上等著接她的她的男友，那青年白凈而清癯，戴著一頂有些滑稽的黑白方格的鴨舌帽?！斑@是我的學(xué)生?！迸處煷蠓降貙δ杏颜f?！斑@是我的男朋友?！迸處煷蠓降貙ξ艺f。“噢，現(xiàn)在的初中男生個子都長這么高了??？”男朋友淡淡地說。然后一對情侶跨上自行車有說有笑地離去了。從此我恨透了鴨舌帽，尤其是帶黑白格子的鴨舌帽。事實上我不喜歡任何帶格子的帽子。直到現(xiàn)在。
　　
　　 這時，黑暗中一道細長的橘黃色亮光劃破了暗室中的黑暗。光線明亮但不刺眼，就像陽光下金色的山谷的那種意象。我突然覺得自己聽到了醫(yī)生急促的心跳聲。我發(fā)誓，我不是覺得，而是真真切切聽到了那顆和我一樣年輕的充滿激情和熱望的心臟的搏動。在此之前，都是醫(yī)生聽我的心臟。當年考飛接受航檢時，老軍醫(yī)曾經(jīng)對我說：“小伙子，你有一顆空軍飛行員強大的心臟！”然后他回頭對自己的同行說：“年輕心臟搏動的聲音真美妙呵……”
　　
　　 這時，另外一種感覺又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種輕微的但顯然比正常頻率顯得急促的呼吸聲。是醫(yī)生的呼吸聲。我知道人在專注工作的時候呼吸的頻率和節(jié)奏也會相應(yīng)變化，所謂屏住呼吸么。某種輕微而短促的呼吸，似乎提示醫(yī)生跟我一樣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態(tài)。當我接受眼底檢查的時候，我的思緒有些紛亂，感到有些頭暈?zāi)垦?，有點像小時候我在成都人民公園坐那種旋轉(zhuǎn)秋千的感覺。但當我航檢時，從轉(zhuǎn)速很快的旋轉(zhuǎn)椅上下來，我反而沒有那種眩暈感。
　　
　　 突然，那束橘黃色的光熄滅了。我重新墮入了黑暗，然后感到醫(yī)生起身急步離開。不一會兒，一道白光一閃，房間里大放光明。一位入中年女醫(yī)生在一撥年輕弟子簇擁下走進了暗室。她甚至都不用熄燈，從那個架子后面稍微探視了一下我的右眼，馬上以大醫(yī)生的毋庸置疑并習(xí)慣性大大咧咧的語氣喊道：“小金，這個病人的視神經(jīng)、視乳頭都看得一清二楚嘛。這種情況清楚明白的就是：沒問題。你剛才咋就看不見呢？”
　　
　　 “老師，我剛才……就是……有點看不清楚嘛……”女孩無力地辯解。
　　
　　 “不行……”教授話鋒一轉(zhuǎn)，面向了她的所有弟子?！澳銈兌歼€要好好實習(xí)。這個基本功么，必須打牢！”
　　
　　 看著我那診斷書上，教授在實習(xí)醫(yī)生金川后面的龍飛鳳舞的簽名，小樹對我說：“你知道嗎？剛才給你檢查的劉教授可是大專家呢！她當年留蘇，獲得過醫(yī)學(xué)副博士學(xué)位，本來還要繼續(xù)攻讀全博士學(xué)位的，蘇修跟我們鬧掰，才被招回來的?！?br />　　
　　 那天小樹和我離開時，兩個女“新來的”還趴在桌子上翻看著夏隨身帶著的那本大厚書?？磥恚瑐z女孩的確有先見之明。
　　
　　 2021.3.29于成都浣花溪畔風(fēng)-葉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