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八一我想起了岳父(散文)
他的名譽曾經在八一軍旗下熠熠生輝,他的聲音伴隨著八月的滾滾洪濤高歌而去,他的生命在八月永遠定格于八月的風雨里。
在這個淫雨霏霏,濁浪排空的八月,我小心翼翼地滑動指尖輕輕地寫下出他的名字,借著無無所不能的網絡,讓我和他一起自由地漫步在田間地頭、廣場小區(qū),讓我們再下一盤象棋、飲一杯濁酒,傾耳聆聽您那傳奇的過去。
他就是我的岳父。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烈日炎炎的秋天。
那天,我也是頭一次跟隨他的女兒,我現在的妻子去他的家里做客。不善言辭的他打了一個照面之后就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岳母、妻子在一起聊天。
不一會,岳父從外面回來,手里拿著兩根還滴著水的黃瓜?!俺詡€黃瓜解解渴!”
我一點也沒有客氣,接過黃瓜就咬了一口?!班?,真甜、真脆、真爽口!”看著我大快朵頤,吃得滿口留香,岳父似乎很得意,跟我說這黃瓜是他種的,用的是農家肥、黃土地,別看個頭不大,可是又甜又脆。
那天,我被留在岳父家吃了第一次飯。飯桌上,少不了豬頭肉、本地雞蛋,還有黃瓜和大蔥、干豆腐放在一個大盤子里,邊上有一碗豆瓣醬。岳母說,這豆瓣醬也是自己種的黃豆下得大醬。岳父從柜子里拿出一個軍用水壺,朝我晃了晃,說:“咱爺倆喝點小燒酒,這是我的戰(zhàn)友自己燒的小燒,這嘎達的人都愿意喝他燒的酒。”
那是我第一次喝燒酒。頭一次進老丈人家,心里著實忐忑,但是,岳父卻說我實在,不藏假。我還真不知道我到底實在在哪里?不藏假,在哪里?莫非是說我拿過黃瓜就吃,端起酒杯就喝,甚至連推辭一下,都不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岳父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也就是在這次會面的時候,我才了解了他的過去。
年輕的時候,岳父是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據說是第三十八軍的。全軍大比武那會兒,打靶比賽時,好多戰(zhàn)士以為他是一個來自偏遠農村的新兵,沒有把他放在眼里,結果岳父的步槍把把九環(huán),成了上下瘋傳的神槍手。
那時,戰(zhàn)爭結束了,國家處于全面建設。岳父本來已經提升為排長,由于家里有年邁的父母需要照顧,岳父選擇了退伍。
他先后在一家國營企業(yè)做保衛(wèi)工作,后來又到汽車修理廠當了一名汽車修理工,最后成為一名八級修理工。
他負責的是底盤修理,他也練就了最拿手的技術絕活就是端后橋。這個活兒是汽車底盤修理中最難最苦的一個項。解放汽車的后橋大約二百來斤,裝配的時候都是在車底下極為狹小的空間里進行,需要靠眼里、經驗,用臂力和腿力協(xié)調并用,才能把這個鐵疙瘩裝進后橋殼里。
由于刻苦鉆研,岳父的汽修技術很全面,不僅是底盤,電路、鈑金、噴漆、發(fā)動機大修等等都是一把好手,不愧為汽修高八級的專業(yè)技術職稱。
那時,外出給汽車采購配件沒有專門的交通工具,每次都是用麻袋背著上百斤的配件塔乘長途客車回來。生產任務緊,汽修工作任務更緊,都是搶修。岳父常常是出去背配件,半夜五更回來,連夜鉆到車底下搶修。
由于岳父的敬業(yè)精神和特殊的貢獻,每次評先進漲工資的時候,都會有他的份兒??墒?,他心里總想著比他困難的工友,多次把漲工資的名額讓給別人。
不僅在單位他是個不分份里份外,重活難活都搶著干的人,就是在工作之外,他也是一個樂于助人,不求回報的人。
一次單位放假,岳父回鄉(xiāng)下看望老人。路上遇到一輛汽車突突突直冒煙就是不走道,司機急得直冒汗。熱心的岳父走上去聽了聽說:“這車后橋打了”。也就是后橋驅動齒輪碎了,所以走不了路。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更沒有修理部。沒辦法,岳父就給他看車,司機回去弄配件。配件弄回來之后,岳父二話沒說就鉆到車底下開始修起車來。經過半天的搶修,汽車終于修好了,司機感動得又是給錢,又是要請客。可是,岳父只說了一句:“誰都有為難遭災的時候,幫你也是我應該的!”
多年以后,岳父在一個大風雪的路上領著孩子回鄉(xiāng)下,正走著,忽然一輛大卡車停了下來。
“張師傅!張師傅!”岳父早已經不認得這個人是誰了。“您忘了,三年前,是你在半路上給我修車了?”
其實,岳父的善良和樂于助人何止是修車這一件事?誰家的自行車壞了、手推車壞了、水龍頭壞了、大門壞了、土炕不好燒了都會想到他,而他也從不推辭,從無怨言地幫忙做好事。
岳父雖然喜歡喝酒,但是他卻是一個十分節(jié)儉的人。每次過年過節(jié)給他的酒,他從來不舍得自己喝,都是留著等子女們回來聚會的時候,大家一起喝。
記得火鍋店剛剛興起的時候,我們一起出門回家,路過一家剛開業(yè)的火鍋店,我想請岳父、岳母吃頓火鍋,沒想到岳父一百個不同意,并氣得直瞪眼,說:“這都要到家了,自己買菜做著吃多省錢?”岳母十分理解我們的好意,就說:“孩子的一份孝心,咱就吃吧!”岳父氣得暗地里給了岳母一巴掌,把岳母都打得掉下了眼淚。現在,每每想起這件事,都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他老人家辛辛苦苦了一輩子,還處處為子女著想,精打細算,省吃儉用。如今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出去上個飯店,吃個火鍋,吃頓美食,吃喝玩樂,享受生活都已經是生活的常態(tài)……要是岳父他老人家還在的話該有多好哇!
可是,世間美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好人命不長。就在二十二年前的那個八一建軍節(jié),我的岳父突患心肌炎赫然離世。他走得是那么地突然,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我只記得,他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你吃飯了嗎?沒吃,讓你媽給你做飯!”他知道,我從小挨過餓,受過苦,所以,他至始至終都覺得我是一個值得可憐的孩子。民以食為天,吃飯對于我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每次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不管飯桌上還有其他的子女、女婿在場,他都毫無避諱地往我的碗里夾肉、夾菜,生怕我吃不飽,吃不好……
還記得,在火葬場,我們輕輕地推著岳父的遺體送進爐膛的那一瞬間。我知道從此以后,這個世界上將永遠失去了一個像親生父親一樣關心我、愛護我的人。那些在一起相處的日子為什么是那么地短暫?多少次,我曾想到過,假如有條件了,要帶岳父坐坐飛機,到大海邊上看看美麗的風景,吃一吃山珍海味……可是這一天,還沒有等到……我的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親愛的岳父:如果有來世,我還做您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