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狼蛛(微型小說)
早晨,山前灌木叢邊的一張蛛網(wǎng),掛滿針尖大小的清露,微風一吹,朝一個方向蔸扯,過濾完風,半網(wǎng)細珠搖落,又恢復原狀。網(wǎng)腳的一只狼蛛,瑟縮著,感受著秋之肅殺。熬了一夜,一無所獲,饑腸轆轆,很想捕個冒失鬼,或者誘獵傲慢的仇敵,來充實自己的胃??墒?,這濕漉漉的清晨,有誰來自投羅網(wǎng)?
太陽總算升起了,照得蛛網(wǎng)富麗且詭異,不多久,就烘干了網(wǎng)上的露水。它看著眼前的杰作,沾沾自喜,幾乎忘卻了自己腹中空空。
這是一張簸箕大的網(wǎng)。昨天傍晚,他花了兩個多小時才編織好的。這次,他吸取以前的教訓,選了一處灌木叢的豁口——兩棵野山棗之間,下面有一條小野獸出沒的路,其上自然敞開了一個空間;棗樹旁邊的五倍子,正開著一球球黃蕊白瓣的花。雖討厭五倍子花的氣味,但醉心于其誘惑,以達成自己的愿景。很少為織一張網(wǎng),在草樹間拉上四十二條輻線,而且再往復加強,可謂下夠了本錢。然后,圍著輻線相交點,不知疲倦地編織。
大半生的每一天日暮,他都在從事該工作。一絲不茍地拉出每一根絲,摁實每一個網(wǎng)結,自豪地稱其工作為編織關系網(wǎng)。瞅著“豁口”上方,他就把其當作社會的一角,就是廝殺的一塊血腥江湖。當然,他是主宰者,隨需要在不同地方編織。
完成這張“關系網(wǎng)”時,太陽在漸漸收盡余暉。他還來不及得瑟一下,一只回巢的小山雀觸上了。屁股上的預警絲,傳遞來了信號,緊接著整張網(wǎng)顛簸震顫——山雀在拼死掙扎。沿著輻線,快速奔向獵物,他舉起螯牙疾刺時,山雀卻在網(wǎng)上撕開一道口子,驚逃到棗樹巔。
雀子大聲急促叫罵:“你這個不勞而獲的家伙,不就靠一張關系網(wǎng)?太狠毒了,去死吧!”
狼蛛答道:“有本事,你也去編一張呀!”
“你上來,我怕你?”
“你下來,再闖一次!”
山雀罵罵咧咧,激動不休。狼蛛知道雀嘴和爪子厲害,懶得理,趁著太陽余暉,盡快修補好網(wǎng)破之處。
狼蛛想著昨天的事,還是有點擔憂,如果網(wǎng)更結實一點,雀雀還能咒罵自己嗎?雖然有硬核的武器——毒腺,但是沾過露水的網(wǎng)即便曬干,結實度會不會打折扣呢?太陽下,他卯著勁,把關系網(wǎng)重新鞏固了一回,然后懨懨地在網(wǎng)腳守株待兔。
中午時分,狼蛛聽到嗡嗡嗡的聲音,頓時精神抖擻。幾只蜜蜂,在五倍子花上采蜜。嗡嗡嗡的聲音,時遠時近,時強時弱,有時聲音寂滅。狼蛛的情緒,從興奮到失落,再到絕望。突然,那聲音越來越近,一下子變成“呼嚕?!薄獌芍幻鄯浔魂P系網(wǎng)擒住,叫苦不迭。狼蛛餓狼撲食,把螯尖刺入一蜜蜂體內(nèi),打開毒腺口輸毒,那只蜜蜂挺尸,任其吮吸體液。
另一蜜蜂停止掙脫,哀哀告饒:“毒王,我上有老下有小,請饒恕我吧!”
“饒過你,我也會死的!”狼蛛剛吮一只,厭惡地說,“不如你先死吧!”
狼蛛吸過兩只蜜蜂體液,口已滑溜,餓意更甚。躊躇之間,但見兩只花蝴蝶,繾綣翩舞,應該是去五倍子花中逍遙的,一只蝴蝶被愛沖昏頭腦,雙翅觸網(wǎng)黏住。狼蛛喜出望外,但并不急于收拾,近距離欣賞美女蝴蝶,看她顫抖著扭腰翹臀,楚楚可憐。
狼蛛望著網(wǎng)上空焦急飛動的蝴蝶,問美女蝴蝶:“你男朋友真的愛你吧?”
“是的?!彼m處絕境,口氣還有點自得。
狼蛛嘲諷地說:“哼!他愛你?你叫他來網(wǎng)上陪你,我就信,并且放過你兩個?!?br />
“不騙我吧?”
“騙你,我不是狼蛛!”
她向男朋友高聲呼喊:“哥哥,下來救救我!”
“妹妹,不要信他的!不過,我確實沒有能力救你!”
她的男朋友翩然升高,再升高,翻過野棗樹,不見了。
狼蛛冷漠地說:“你看你的男朋友,個人戀花去了,也不好怪我了吧!”
毒蛛覺得秋天真奇怪,太陽底下曬得頭暈,躲在樹蔭里又是清冷,無聊地在網(wǎng)上和網(wǎng)腳,爬來爬去。他獨自在網(wǎng)上欣賞蜜蜂和蝴蝶的空軀殼,竊喜之余,希望這張關系網(wǎng)能夠發(fā)揮最大效益,否則,他將要重新編織一張了。他正在想入非非。
山前,一個老農(nóng)正燒畬不慎,火借風勢,席卷了灌木叢前的茅草,吞噬了狼蛛和他的關系網(wǎng),還有他的“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