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列車從豫東大平原始，經(jīng)寧陵、民權(quán)、蘭考、開封、鄭州，直抵豫西，確切地說是直抵偃師。到達時，天近黃昏，西方未消散的霞光剩焰也漸漸被云層所遮擋變得即將消失。出了站口，立即按照提前規(guī)劃好的路線開始行走于這座小城。
　　 偃師，隸屬十三朝古都洛陽。幾千年前，這里曾經(jīng)輝煌無比，盛極一時。歷史的長河在這流淌而過，只不過如今都已干涸變成一片片厚土。今次到來，我來尋訪的是它幾千年前的前身，系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偃師商城遺址。
　　 從車站到遺址所在地不是很遠，到達遺址時，天際遠方還有一大片的白光映照。秋風(fēng)吹來，泛起地上的落葉，滿城飛舞。我的正前方是長滿雜草的荒地。在這里，我絲毫找不到偃師商城的遺跡。盡管此，我仍然沿著著歷史在此遺留過的痕跡，走向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這是片未被開發(fā)的區(qū)域。雖然是晚秋，但尚還是有一點生機之感。沿著小路走了許久，差不多已經(jīng)看到對面的出口了。這時候，我還是沿著原路返回。在未找到立在路面的文保碑時，心情還是有所不甘。這處夏商文化界標(biāo)的厚土，曾幾度讓我有過尋訪之意。出了小路的入口，放眼著暮遮而來的天空。小城華燈初上，閃爍著夜來之前的壯美景色。
　　 接下來我由徒步尋訪改為騎車，沿著導(dǎo)航我迅速地穿梭在小城的街巷之中。我的終點停留在一處小院，院內(nèi)聚集了各種個人經(jīng)營的小商店。我把車鎖在門口朝著一位長相溫和的大爺走去，得知我來尋防偃師商城遺址，他微微苦笑了幾下，然后才對我說：“這兒就是偃師商城遺址，只不過當(dāng)時發(fā)掘完后就回填了，它就在你腳下三四米的地方?！蔽毅读算?，跟他作了別，走出了小院的門。
　　 此時此刻，小城燈火絢爛，迷人雙眼。我站立的斜對面，就是偃師博物館。遺址出土的文物盡歸其內(nèi)。明知已閉館，我還是騎車?yán)@著它走了一圈。對于我而言，這是片歷史的厚土，中華文明在這里上演過，夏商文化在這里融合過。幾千年前，商湯滅夏，辟都西亳，開啟了商文化的歷史序幕，從而拉開了像鄭州商城、安陽殷墟、洹北商城、垣曲商城……一個個商城的歷史足跡。
　　 讓我欣喜的是在我從博物館去酒店的路上，穿過一條條昏暗的街巷，走過一片片偃師商城的遺跡。歷史的風(fēng)向已不知所終，在這片遺留的厚土上，我仍能打撈起屬于商文化的碎片。簡單吃過晚飯后，便又徒步走去。要說人生之幸，我是所幸之至。何曾會想到苦苦尋覓的文保碑就立在所住酒店之旁。這就是偃師商城遺址，喜出望外之際，我飛快朝著文保碑走去。
　　 在昏黃的燈光映射下，一塊年久日深的碑不是很清晰，透過光照模模糊糊看見碑上題著七個大字“尸鄉(xiāng)溝商城遺址?！睎|漢班固在《漢書?地理志上》曾寫過，“偃師，尸鄉(xiāng)，殷湯所都?！币话愣?，尸鄉(xiāng)溝商城就是偃師商城，只不過文保碑上以尸鄉(xiāng)溝而命名的。
　　 回到酒店，心情無比興奮。窗外飄灑著淅淅瀝瀝的秋雨，推開窗戶，寒意侵身。想起今晚要在遺址上入眠，心情格外喜悅。原本以為會思緒紛飛，難以入眠。誰料想下了一夜秋雨我竟睡得安然不知。
　　
　　 二
　　 翌日，天剛微亮，我就再無睡意。一場秋雨一場寒，我硬是鉆在被窩里查找好了要行走的路線后才不情不愿起床收拾起來。
　　 秋雨后的偃師小城，多了一分寒意，街頭巷尾落滿了枯葉。借著清晨的光線，環(huán)視了幾圈周圍。寬敞的道路上，一批身著橘黃色衣服的環(huán)衛(wèi)工已經(jīng)投入到緊張的日常工作中。我掠過他們身旁時，正值在吃早餐。每人一碗帶有河南特色的粥和一個熱饅頭，利用早餐空閑時間，我蹲身在他們?nèi)巳褐?。這是一群年齡較大的群體，面目已是有了被歲月摧殘過的痕跡。我上前向他們打問去二里頭方向的車在哪兒坐。
　　 待我話音甫畢，人群中幾個人已經(jīng)給我說了起來。提早吃完飯了的一個大嬸說：“你跟我來，到前方的那個路口給你指?！备鎰e了眾人，我緊跟在大嬸的背后緩緩而去。
　　 按照大嬸的指示，我在路口斜對面的公交站等候去二里頭方向的車。等我到達公交站的時候，那群可敬可愛的人又重新回歸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中。他們的身影各奔東西，但都停留在偃師商城的遺址上。
　　 摸約等了二十分鐘左右，我就坐上了去二里頭方向的公交車。歷經(jīng)一路顛簸，一路觀賞，公交車在二里頭夏都遺址博物館北門口停下，加上我從車上走下了兩個人。由于時間過早，博物館尚未開門。一夜雨后，寒氣侵身，站在地上不禁直打著哆嗦。為了身體暖和些，我打算走向蘆葦叢后面的博物館大門口。博物館掩映在兩側(cè)的蘆葦叢中，秋風(fēng)襲來，甚是一番好景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我剛要步入地面鋪就的磚路時，卻聽見一個聲音將我喊停了下來?；仡^看去，一個身穿保安制服人把腦袋從保安亭中探出向我喊道：“沒開門呢？請不要先過去?！甭牭胶霸挘矣滞嘶仡}字的石頭處。
　　 這時霧氣消散，路面四周的田地一覽無余。緊接著，一陣雨又從天而降。保安再次探出頭說：“往那邊走有避雨的地方，緊走些，不然要淋濕了。”我朝著他莞爾一笑，轉(zhuǎn)身走去。
　　 他口中所說的地方，正是二里頭遺址。在遺址的不遠處，砌著一個敞露的水泥臺子，四周空敞，頭頂嚴(yán)實。雨下起來后，盡管淋不上雨，但還是冷的瑟瑟發(fā)抖。無奈之下，我只好從背包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雨傘，撐開漫入雨中。
　　 正前方就是我要去行走的二里頭遺址，我走過時再次被人攔住。此時，不同的是大爺喚我進屋等候雨停。我依然面帶笑容，回說了幾句客氣話。
　　 快到九點鐘時，雨也差不多停了，我重新回到石刻處。此時，人群從各個方向四散而來。剛停下腳步，一個高個子后生讓我?guī)退恼铡Ｍ戤叄覀兿嗾勆鹾?，所言相投。他問我今日的行走路線是什么？談話途中，他也向我透露了他的行走路線。他說讓我和他一起看完二里頭遺址后再奔鞏義看其境內(nèi)的北宋七帝八陵，然后由康百萬莊園為節(jié)點，晚上天黑返回洛陽。我細細思考了一下他的路線和我的正好相反，隨即言謝回絕了他。我說我的下一站計劃去白馬寺，他無奈地笑了笑說：“也好，那你到了洛陽，記得聯(lián)系我?！?br />　　 言畢，但見博物館大門四開，工作人員已各就各位。由于提前預(yù)約好了門票，經(jīng)掃碼，測溫后就進入了這個心儀已久的夏都遺址博物館。這座博物館是建立在二里頭文化遺址上，其主要對外展示夏文化的歷史面貌。這處遺址的發(fā)現(xiàn)，讓傳說中的夏文化有了些許可信的證據(jù)。展覽以“赫赫夏都”開始，分多個展廳結(jié)束。
　　 沿著打撈起的歷史碎片，一步步看完這處博物館。其展出的文物，讓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舍離去。這么多出土的精美文物，可想而知，夏朝是個怎樣的非凡的朝代。只可惜，這在這片厚土之上還是沒有找到屬于那個時代的文字，這對于一種文化的界定仍然有缺憾。
　　 走出博物館，穿過蘆葦叢深的路面。毗鄰它的就是聲名遠播著二里頭遺址。到了開放時間點，遺址上已有人流漫過。這處遺址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國家首批考古遺址公園。步入公園，但見一條小河穿其而過，前行數(shù)米就是遺存所在區(qū)。
　　 放眼望去，一大片四四方方的發(fā)掘區(qū)展現(xiàn)在眼前。有些回填過的遺存區(qū)域上長滿了花草。按照參觀順序依次走過鑄銅作坊區(qū)遺址、綠松石器制造作坊遺址、宮城遺址、宮殿遺址、祭壇與貴族墓地以及祭祀遺存區(qū)。
　　 這是處規(guī)模宏大的文化遺存，公園內(nèi)尚有裸露在外的木礎(chǔ)柱密密麻麻地聳立著，由北向南散落在古洛水之畔。一九五九年由考古學(xué)家徐旭生發(fā)現(xiàn)以來，歷經(jīng)一個甲子年的考古發(fā)掘揭露出來的僅僅是這處文化的冰山一角。出南門口就是二里頭村，要不是緣由這處文化遺址，一向寂寂無名的二里頭村估計很少有人會知道。
　　 返回北門時，巧遇一個二里頭村人。他是公園里的安保人員，職責(zé)是守護著這處遺址。與其閑聊，可以看得出他是自豪和喜悅的。他給我簡單說了下關(guān)于這處遺址的發(fā)現(xiàn)和發(fā)展，他說村里好多人都參與發(fā)掘過。這句話，我非常相信。在南門口的二里頭考古工作隊的深紅色大院內(nèi)，我看見許許多多頭裹圍巾的當(dāng)?shù)貗D女們在清理著出土的文物。從門縫中看，一件件支離破碎的陶片被重新修復(fù)，從而連綴起夏文化的歷史脈絡(luò)。
　　 別后他，我又走向?qū)m殿遺存區(qū)，在這里我站立的最久。看著這些揭露出來的遺存，心里不禁嘆為觀止。歷史的厚土上，我們的祖輩們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閃耀歷史的榮光。何其有幸，讓我看到。沿著地面上木板鋪成的路，一步步走過，又一步步走回。一種文化的再現(xiàn)與傳承，正是有這些遺存才顯得彌足珍貴。二里頭，絕不僅僅只是一個小村莊，它還是中華五千年文明的重要組成。
　　 行于其上，我看到歷史的長河在這流淌而過的痕跡，也看到歷史的車轍在這滾過的印痕。幾千年之前，我們?nèi)A夏民族的先人，正是從這片厚土上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輝煌的文明。時至今日，攤開歷史長長的卷軸，我們依稀能看到一幕幕歷史從這里發(fā)生和消亡。那定將是一個風(fēng)起云涌的時代，有人被歷史所銘記，也有人被歷史所遺忘。
　　 離開二里頭遺址時，心中稍有些傷感。天光明亮起來，雨早就過去了。歷史終究成為了歷史，再也不可能重現(xiàn)。但我真正遠離這片厚土之地時，心情才豁然開朗起來。
　　 掠過邙山，我將又開啟一個朝代的尋訪。
　　
　　 三
　　 洛陽是一座擁有著千年歷史的文化名城，是中國久負(fù)盛名的古都城市。這里沉睡著大大小小十三個王朝的歷史遺跡，東周王城就是其中的一個。
　　 眾所皆知，西周末年發(fā)生了一件婦孺皆知的歷史大事件——烽火戲諸侯。說的是昏庸無比的周幽王為博得寵幸褒姒一笑，點燃烽火嬉戲諸侯，結(jié)果不幸被外敵殺于驪山，西周滅亡。其后周平王將都城由鎬京東遷洛邑，自此開啟了東周王朝的歷史。
　　 從二里頭遺址輾轉(zhuǎn)到洛陽，首行之地就是東周王城遺址。兩年前，頭一次來洛陽，錯失與之見面的緣分。今次到來，一來彌補先前的遺憾，二來親眼目睹洛陽東周王城遺址。這處遺址可看的是一處“天子駕六博物館”，它是在其原址上修建起來的一處東周時期的大型車馬坑遺址。
　　 古人逸禮在《王度記》中寫道：“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边@處遺址未被發(fā)現(xiàn)時，關(guān)于“天子駕六”僅僅是個歷史傳言。它的發(fā)現(xiàn)，證實了一些歷史記載的正確性，對研究歷史提供了最為直觀的證據(jù)。
　　 當(dāng)說車馬坑，我在陜西韓城梁帶村遺址、北京房山琉璃河遺址、山西太原晉卿趙鞅墓之前也看過幾次。對這種遺址并不是有太大的興趣，說白了僅然只是有一絲絲的愛好?？v然這樣，但洛陽的東周王城卻是個例外，我對這處車馬坑遺址早就一度心儀已久，恨不能早日目睹。
　　 從周王城廣場登階下去，進入大門就是曾經(jīng)朝思暮想的“天子駕六”車馬坑遺跡展廳。當(dāng)我把雙眼透向鑲嵌在厚土中的遺存時，行走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下。在二千多年的時光流轉(zhuǎn)中，車身木頭一點點腐朽，周圍細土一點點入侵，木質(zhì)腐蝕完了，細土也完全進入了，木頭與泥土就這樣完成了置換，車子再也不是木頭的，而是泥土的了，只是“土車”的土與它周邊的土相比，稍微細一點、軟一點。
　　 車馬坑內(nèi)一匹匹馬的骸骨歷經(jīng)千年歲月的腐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澤。透過昏暗的光線，我們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馬匹的數(shù)量。對于那個時代的歷史過往，或許我們再也無法去目睹。曾經(jīng)的刀光劍影，曾經(jīng)的戰(zhàn)場嘶吼，如今都已經(jīng)悄然沉于歷史的厚土之中。
　　 如今，行走在歷史的厚土上，我不是為那個消逝已久的王朝去重新丈量，也不是為它去碰撞歷史的風(fēng)鈴。我靜靜地踏于其上，帶著對歷史的熱愛和敬重，擠過熙熙囔囔的人流，把眼光投擲在不為人知的一角，如此足矣。
　　 東周王朝最后還是結(jié)束了它的存在，平王東遷還是沒有能夠挽救它的歷史期限。東周之后，春秋和戰(zhàn)國紛紛登上了歷史的大舞臺。自此，華夏文明開始了長時間的分裂，歷史長河也又淹沒了一段過往。等我從“天子駕六”博物館走出時，我的眼前又一段歷史即將上演。
　　 我踟躕在原地，一時之間竟有點不知所措。望望云天，又是夕陽西下。
　　
　　 四
　　 傍晚時分，我從周王城廣場走出，接下來我要去的地方是隋唐洛陽城遺址。從二里頭遺址來東周王城遺址時路過它。距離不是很遠，往回折返三、四站地就能到達。八月份時，我就萌生過來尋訪它，但因時間關(guān)系，最后還是未能如愿。
　　 隋唐洛陽城遺址，是隋唐兩代定都洛陽時遺留下來的都城遺址。目前已經(jīng)成為了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它主要是修建在隋唐洛陽皇宮紫微城遺址的核心區(qū)域，主要分布有唐代的應(yīng)天門、明堂、天堂和九洲池等建筑遺址。
　　 我到達時，滿城燈火通明。尤其是應(yīng)天門、天堂和明堂顯得格外耀眼。由于是國慶節(jié)，許許多多的人登上應(yīng)天門和明堂。雖說這些古建筑都是復(fù)建起來的，但仍然不失隋唐的建筑風(fēng)格。停在文保碑旁，我先沒有立即登上明堂，而是沿著應(yīng)天門走了一圈。
　　 應(yīng)天門是一座由門樓、垛樓和東西闋樓及其相互之間的廊廡為一體的“門”字形巨大建筑群。東西兩側(cè)有向外凸出的對稱的兩堵夯墻組成的巨大闕樓，這就是文獻所載的“左右連闕”。它的規(guī)格是也叫“天子岀三闕”。一千三百多年前，武則天在此登基稱帝，成為了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個女皇帝，開辟了“武周”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