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后，退休多年的老梁，總會先泡上一壺自己喜歡喝的鐵觀音，然后閉上眼，倚在沙發(fā)上，舒舒服服地瞇上一會兒，等小憩醒來，再慢慢喝茶，清唱一段京劇自娛自樂。
　　 叮鈴鈴、叮鈴鈴……電話鈴響了，老梁靠在沙發(fā)上，任憑鈴聲響個不停，就是懶得接聽。他知道，打電話關(guān)心他的，無非就是做保險的，推銷理財?shù)?，賣保健產(chǎn)品的，還有搞旅游觀光的。他們那些人常用甜蜜的謊言，假惺惺地說，“關(guān)愛你們老人，是我們的快樂！”其實，他們那些騙子，還不就是沖著自己八千塊的退休金來的？沒錢的人，他們跟本就不會理睬你，關(guān)注你。老梁不相信他們的鬼話，“我老梁是誰？是朋友圈里人稱的‘小諸葛’，我什么時候中過別人的圈套、掉過他人的陷阱？那些倒霉的事，輪到誰也不會輪上我?！崩狭鹤孕诺叵胫?。
　　 電話鈴還是急促地響個不停，老梁午間想瞇的小覺，看來也是瞇不成了。他從沙發(fā)上毫不情愿地坐起身午餐，煩躁不安地匆匆拿起手機，正想發(fā)瀉一下自己的不滿情緒，電話那頭卻說：“爸，你好嗎？吃飯了沒？”講話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她的聲音甜甜的，略帶一絲沙啞。
　　 “你是誰？我是你爸？搞錯了沒有？”老梁瞪著大眼睛反問道。
　　 老梁正要把電話掛了，那頭緊接著說：“沒錯呀，你不是我爸，誰是我爸？你怎么不認(rèn)我這個女兒了？”老梁有些懵。
　　 “我女兒？我女兒的聲音怎么會這樣？”老梁感覺到，那聲音像是捏著鼻子，從鼻腔里發(fā)出來的。
　　 “爸，我今天有點感冒了，你怎么就聽不出你自己親閨女的聲音了？你真像老了?！彪娫捘穷^的笑聲也帶著沙啞。
　　 老梁半信半疑那個女人的話。不過他在想，老伴兒這幾天正在女兒家小住，胃口不太好，便急忙問：“你媽最近怎么樣，是不是也感冒了？”他試探著問對方。
　　 “爸，你放心吧，我媽現(xiàn)在可好了，中午還能吃一大碗雞蛋熱湯面呢?！崩狭簭纳硢〉穆曇衾?，像聞到了暖暖的雞蛋熱湯面的味道。
　　 “嗯，那就好，三九天冷，千萬別讓你媽著涼啊?！崩狭翰环判牡貒诟赖?。
　　 “放心吧，您閨女不是那種粗心的人，我遺傳了我媽和你特別細(xì)心的基因，您又不是不知道?！甭曇衾锪髀冻鰩追致裨箠A雜的嬌嗔。
　　 “老爸，跟您說點事?！鄙硢〉穆曇衾?，多了些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啥事兒，你說吧?！崩狭喊咽謾C貼緊耳朵。
　　 “爸，我們在汽車四S店呢，看中了一款新能源汽車，打算把舊車置換一下，可是存款還沒到期，手頭的錢又不夠充裕，您能不能先借我們點兒錢？過兩個月就能還給您?！鄙硢〉穆曇魩е隙ǖ恼Z氣。
　　 “你說，要多少錢？”老梁毫不猶豫。
　　 “三萬就行?！彼p松地說道。
　　 “好，我明天開車給你送過去，順便看看你媽?！彼芸斓卮饝?yīng)著閨女。
　　 “不，老爸，我們就在賣車現(xiàn)場呢，你去附近的工商銀行，我給你賬號，你把錢打過來就行，我們急等用?！?br />　　 老梁急忙趕到工行辦理業(yè)務(wù)，窗口的工作人員看老梁一臉急匆匆的樣子，便問道：“您的錢是打給誰的？”
　　 “我女兒，等著買車用的。”
　　 “您確信錢是打給女兒的？”工作人員又問。
　　 “確信，剛剛通過電話，我老伴兒還在她家呢，才吃過她親手搟的熱湯面?！崩狭捍_信無疑地說。
　　 款打了過去，老梁還是有點不放心，三萬元鈔票，畢竟在他心里也是不小的數(shù)目，他想告訴女兒，錢已經(jīng)打過去了，讓她趕快查收一下。
　　 老梁撥通了女兒的電話：“閨女……”
　　 “老爸，是不是又不舒服？”閨女擔(dān)心地問。
　　 “沒有，我只想確認(rèn)一下，剛才給你打過去的三萬塊到賬了沒有?！?br />　　 “沒有啊？我從沒讓您打過錢呀？”閨女的聲音并不沙啞，跟剛才讓他打款人的聲音也根本不一樣。此刻，老梁感覺像有一根冰冷的鐵棒，在敲打著自己的耳骨。
　　 “老爸你不是說買車問我要三萬嗎？”老梁心慌了，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老爸，我老爸沒要你打過錢，我也跟本沒買車，你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又喝高了？”
　　 老梁握著老爸手機，一張褶皺的臉上露出的都是呆滯，永遠(yuǎn)自信的兩只大眼睛里也充滿了驚鄂。他呆呆地站在銀行的大門口，仰望著天空，像一尊冬天里的木雕。他確信，號稱“小諸葛”的自己，看來今天是真的被騙了。
　　 怪不得人說，這年頭騙子太多，也太狡猾，真是防不勝防啊。老梁不禁感嘆道。他回想著剛才那甜甜的、帶著一絲沙啞的“老爸”聲，肺都要被氣炸了。這些騙子太無恥，太殘忍了，為把別人的血汗錢搞到自己手里，簡直是不擇手段，甚至叫你親爸親媽，也不覺得臉紅。
　　 下次，別說叫我爸，就是叫我老祖宗，我也不能再上當(dāng)受騙了?？上麓螝w下次，現(xiàn)在這個殘局怎么收場？一眨眼的功夫，三萬塊說沒就沒了。唉，就當(dāng)是破財免災(zāi)，買個教訓(xùn)吧。但讓我“小諸葛”的臉面往哪擱？被人騙、丟臉的事，怎么會輪到我了？
　　 “喂，老爸，咱別遲疑了，我馬上報警吧！”女兒焦急地說。
　　 “好，這事先別告訴你媽，她埋怨我倒不怕，就是怕她著急血壓再升高?！崩狭禾匾鈬诟琅畠阂欢ㄒＣ?。
　　 此刻的老梁還在后悔，他后悔不該接聽那個討厭的鬼電話，假如不接騙子的電話，這三萬塊紅彤彤的大票子，怎么也不會白白打個水漂呀？難道是自己真的老了？糊涂了？
　　 叮鈴鈴……老梁的手機響了，他聽著電話鈴聲，心房感覺有點顫。他把手機最終還是貼近了自己的耳畔。手機那邊傳過來的，是老伴和女兒在一起的笑聲，笑聲還越來越響，越來越高。老梁聽著笑聲不斷，感覺像是跌進(jìn)了云里霧里。
　　 “爸，案就別報了，您該吃吃，該喝喝，有事別往心里擱。這可是我媽對你說的?！彪娫捘穷^兩個人的笑聲，更讓他加重了云里霧里的感覺。
　　 “出了這么大的事，誰不急，老爸哪還有心思吃喝呀？”老梁像霜打了一樣，聲音低了八度。
　　 “爸，別著急了，這轉(zhuǎn)賬打款的事兒，是我媽為你自導(dǎo)自演的情景劇，你的錢已經(jīng)打到了她的賬戶里?！崩狭涸陔娫捓锔杏X到了那邊偷笑的場景。
　　 “老頭子，沒事別老唱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了，這年頭，你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的‘小諸葛’了，你該好好地在家閉門思過了?！崩习閮旱脑挘裨邳c撥他，讓他別再上騙子的當(dāng)。
　　 老梁怎么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栽到扮成騙子的老伴兒手里。他乖乖地聽著老伴兒數(shù)落，一聲也不敢吭，老伴的話，像是敲在他心上的警鐘。
　　 這會兒的老梁，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總算踏實了。他懊惱懊悔自己，也在暗暗地慶幸自己，幸虧這次是栽到了老伴兒手里，不然的話，那后果可就慘了。
　　
　　 2022.01.10（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