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我的青春(散文)
小時候,星期天的白天是不寫作業(yè)的。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母親早就安排好了一天的活:有時去撿煤渣,有時去灘上打柴,有時去翻地,有時去拔草……隨著節(jié)令的不同,所干的活大多不一樣,但決不會閑著。除了刮大風,或是下大雨、下大雪的日子,我就能美美地窩在炕上不下地。這可是老天爺給我們的假日哩,母親再著急也沒辦法。
放驢、放羊這一類的事,我是沒有干過的,因為這是小孩子干的活。我不是小孩子,盡管那時我才十二歲。第一年割麥,母親割一趟,我割半趟;第二年,母親割一趟,我割一趟;第三年,我割一趟,母親還沒割完一趟。
莊稼地里的成長是最直接的,也是最簡短的。你看,那些麥種,似乎昨天剛播下,今天麥苗們就齊刷刷站在你面前。該鋤草了,該澆水了,該收割了。多快呀,這一切。一眨眼的工夫,天就這么熱了,中午的大太陽烤得人后背火辣辣地疼,臉上的汗水怎么也擦不斷,一滴一滴落在燙人的土地上。
和一株株麥子一起成長,和一棵棵大豆一起成長。這一生,我注定無法洗脫厚厚的泥土味了,做不成描眉畫目的精致女人了。
燒水、做飯這一類的事,我也是很少做的。在大忙季節(jié),這一類的事也是小事。盡管我也是女孩子,但身為家中的老大,女孩子似乎也沒有撒嬌的習慣。我的堂姐長我一歲,可她家有大爹和姐姐們在外干活,她就只在家干點家務(wù)。而我呢,父親在外工作,母親有病,妹妹弟弟還小,想偷懶,也不行的。
我也不喜歡偷懶。一年四季,隨季節(jié)而動,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下種、鋤草、收割、拉麥、打場、搬運糧食、秋后平地、冬日煨肥,我樣樣都干,干得也還行。割麥我最喜歡,不只是因為收獲的緣故。在我看來,脆生生的割麥聲,沉甸甸的麥穗撲地的聲音,是世上最好聽的音樂。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很享受,每每陶醉于那嚓嚓的割麥聲中,忘記了勞動的辛苦。
在別的女孩子涂脂抹粉精心打扮自己的年齡,我早早就體會到了生活的不易。我的青春沒有防曬霜、香水這一類化妝品,我不懂腮紅的深淺、眼影的濃淡,不懂服裝的搭配、流行與時尚的變遷,只懂四季和土地,只懂糧食和驢車。
記得那時,我寫過這樣的詩句:“我覺得自己是個富有的君王/十個手指和厚實的腳掌/是我最忠實的臣民?!倍嗪玫木渥?,飽滿有力,像一顆顆新鮮的麥粒,在打麥場上,在初秋的微風中,隨著揚起的木锨蹦蹦跳跳往下落,風會把她們?yōu)V得干干凈凈、眉清目秀。
有了那段歲月打底,我不怕出力氣。我也喜歡出力氣。美美地流過一場汗,身心都格外舒暢。母親說過力氣是出不盡的,勞動了一天,你覺得筋疲力盡了,可只短短一夜,那些流失掉的力氣就又回來了。
曾經(jīng)的歲月載著我的青春緩緩而來,又載著我的青春緩緩而去。在這個大地上,每天總有許多人正像曾經(jīng)的我一樣,在等候;也有許多人正像如今的我一樣,在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