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中秋】白月光(散文)
1
有些情感,至今我也不清楚應(yīng)該怎樣定義,亦真亦幻,亦實亦虛,舍不得放棄,又不肯拾起,以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狀態(tài)糾纏了我許多年。我曾無數(shù)次坐在月光下沉思,或許,那是愛,或許,那僅僅是戀,或許,它什么都不是。
大二那年,每次散學(xué)總會遇見一位戴著眼鏡,笑起來特別陽光燦爛的男子。乍一看,特別像冬日戀歌里的裴勇俊。每個女孩子心目中都暗藏著一個王子。那時,很享受這種偶遇,漸漸地,散學(xué)時,心就忐忑起來,仿佛期待什么。后來才知道,是他千方百計地制造了各種巧合,讓他適時站在在我面前,像黃昏后的月色,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
一天,月色中,他舉著手機屏幕問我,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我滿臉通紅,點點頭,捂臉跑開了。那年秋天,他二十六歲,已工作四年,我二十歲,大二上學(xué)期。他把新配的手機硬往我手里塞,我慌亂地丟了回去。他只有設(shè)法要了樓下宿管的號碼,開始了一日多傳的奪命CALL。
之后的一段時日里,披著白月光,我們推著電動車從城市的一頭穿越到另一頭,有說不完的話,走不完的路。臨別時難舍難分,恨不得將對方即刻揉進彼此的生命里。他說,恨不得立馬娶我,要我明年給他生個大胖小子。他說的時候,臉上泊著那晚的月光,一副憧憬的樣子。我被那層薄薄的月色感染了,瞬間,心底也升騰起一種美妙的感受。不過,只是瞬間,美好的感覺就被現(xiàn)實當(dāng)頭一棒。我突然特別害怕,身子不禁痙攣地抖了抖,像從那座城市最高的一座大廈頂端墜落。二十一歲結(jié)婚,二十二歲成為媽媽,隨即,一輩子就湮滅在柴米油鹽的日子中。
輾轉(zhuǎn)幾夜,我堅定地告訴他,不可能二十一歲結(jié)婚,二十二歲生孩,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那么早地被婚姻捆住。他問,什么時候可以結(jié)婚。二十四歲結(jié)婚,二十六歲生孩。我再次堅定地答,咬著嘴唇。他的眸子晦暗下來,一片云飄過夜空,白月光隱隱約約。很久,他悲傷地告訴我,他等不起,家里六個姐姐輪番轟炸,招架不住。何況,我二十四歲時,他已經(jīng)三十,不敢等。
他說“不敢”的時候,有些哀傷,像半明半晦的月亮。
2
我糾結(jié),在情感與現(xiàn)實的旋渦里掙扎。
知道自己喜歡那個有著溫暖笑顏的陽光大男孩,又恐懼掉進煙火色的婚姻中。糾結(jié)了幾個月,給不了自己一個準確的答案,倒是在他家附近租了房子,期待在一條巷子里的一個偶遇。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鼓起勇氣給他去電。他先是驚喜,讓我感動,繼而沮喪,讓我無語。他告訴我,已經(jīng)和家里介紹的對象領(lǐng)了證,準備下個月酒席。他的聲音很無奈。掛斷電話,我罵自己癡情。美好的感覺其實只是錯覺。也對他唾棄,原來喜歡也可以造假。
一天,和閨蜜在服裝商場閑逛。遇見了他。他身旁是一位女士,他正在幫她選買衣服,樣子殷勤。他冷靜地給我介紹,這是你嫂子,我們買結(jié)婚用品。我一時錯愕,半年前,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嗎,怎么現(xiàn)在才買東西?他淡淡地告訴我,之前那個只是領(lǐng)個證,后來不合適就離了,這是第二個。
我張大了嘴。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走開。
閨蜜說,不到一年,怎就結(jié)兩次?婚姻怎可如此兒戲!我沒回答,他的身影變得恍惚。
二十三歲時,他告訴我,他又離婚了,可不可以重新追我。我笑了,苦苦地笑。我拉來男友拒絕了他,然后改口喊他哥哥。我知道,即便是沒有男友,縱使依舊怦然心動,也不可能跟一個不恥于反復(fù)結(jié)婚、離婚的男人重新開始。
他還在結(jié)婚與離婚的輪回中陶醉,第三次結(jié)婚,他邀請我把關(guān)。我以妹妹的身份,與男友跟他第三任妻子見了面,結(jié)婚時隨了禮。在把賀喜的紅包遞給他時,我說,那是個好女孩,你應(yīng)該珍惜這次婚姻。他咧咧嘴,尷尬地搖搖頭,似乎有無限的遺憾。在我轉(zhuǎn)身時,身后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那晚,離開婚姻的現(xiàn)場,走在月光下,我居然有些可憐他。
或許,他對我是真的,也正因為如此,才影響了他之后的婚姻。那么喜歡的一個人居然連手都沒牽到,好遺憾哦。那個夜晚,我把窗簾留了一條縫隙,讓白月光落在我的床上。
睡夢中,他送我回家,他的笑臉成了掛在天上的那輪明月。
3
二十五歲,我和男朋友分手。
那個秋季的無數(shù)個夜晚,哥哥大著舌頭在凌晨兩點滿世界找我。他坐在我家附近的廣場上,像一尊雕塑,通宵等我下樓。我在電話里聽他啜泣,訴說婚姻中的點點不幸,極力安撫他的情緒,耐心地哄他??晌揖褪呛菪牟幌聵牵幌肱c一個已婚男人發(fā)生任何糾葛。我理解他照顧癱瘓老人的不易,承擔(dān)失業(yè)以及養(yǎng)家育兒的重任,鼓勵、安慰他與發(fā)妻并肩同行,走出困厄。
我二十六歲時,他買了兩輛出租車為生活奔走,我每次用車他都隨叫隨到。我搬家的時候,他一個人樓上樓下搬運。我看著這個依然帥氣眸子里已然日漸失去光澤的男人,心生悲憫,心想,一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盡可能地幫他。但是,他的粗俗一次次讓我失望。每次他跟嫂子吵架后,就會向我訴苦,說很難聽的話咒罵嫂子,仿佛那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仇敵??粗囚鈩拥淖齑?,噴出一句句污言穢語,我不禁扭過身子掩住口,控制隨時都可能的嘔吐。
我不想和他見面,不想聽他說話,甚至反感叫他哥哥。
晚上,我不再給窗扇留一條縫隙。我把窗簾緊緊拉嚴,唯恐有一絲光線溜進屋子。月色,在我心中慢慢模糊。
4
我又一次失戀,發(fā)生在二十八歲。他又適時出現(xiàn),請我吃飯,安慰我。
席間喝了酒,我也喝了些。是他提議的,他說,喝點酒,就可以忘了疼痛。那時我確實有些痛,又不想繼續(xù)痛下去。
走出酒店,月色朦朧,秋風(fēng)徐徐吹來,吹亂了我的長發(fā),吹皺了我的裙子。他笑著看我,很神秘的樣子。我也笑了,覺得解脫般的愜意。
他送我回家,走進一條幽靜的小巷,路旁的梧桐樹后,是爬著藤曼的墻壁。他忽然摟住我,把我按在墻上親吻。我費力推開他。他很氣憤,瞪著眼睛吼道,為什么別人可以睡你,我不可以,我可喜歡你那么多年。我驚愕地看著他,一時無法理解他的邏輯。在我惘然時。他再一次沖上來,我沒有拒絕,或者說不知道該不該拒絕。清淡的酒氣,溫潤的唇齒,像一片月光落進身體。那一瞬間,我被陶醉了,仿佛我們在對飲時,輕輕地碰杯。如果,他的手繼續(xù)捧著我的臉,繼續(xù)遲到的吻,或許……然而,他的手卻丟開了我的臉龐,往下探去。那手仿佛一道寒光襲過我的身體,直直地刺入意識,頭腦立刻清醒。一聲清脆的巴掌,像白月光,劃破暗夜。
他怎知,后來我喜歡的所有男人,都是他的模樣,都有一雙向下伸去的手!
在他愕然間,我甩手離開,頭發(fā)里,帶走幾枚藤蔓的碎葉。我在屋里兀自落淚。室友回來說,看見我哥哼著小曲邁著得意的步子,沒有半點酒醉的模樣。
我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慢慢的消散了,像一座冰山徹底融化。
5
三十五歲了,我結(jié)婚許久。
一個秋夜,我斜倚著床頭,窗外的月光落在我身上。閑翻通訊簿,驀然看到一個號碼,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我想了想,隨心一念就加了微信。
你現(xiàn)在變化好大哦!他看到空間里我的照片,說了句。我笑笑,沒回話,不知道該說什么。
沉默不久,他突然拉黑了我。我驀然明白,他容不得我和別人戀愛,和別人結(jié)婚,更容不得我的婚姻幸福愉悅,她希望我像他一樣,不斷地失戀、離婚。我也刪除了他,從人生中徹底刪除。
丟掉手機,我扭臉看窗外,那晚月色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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