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驚懼民宿之謎(小說)
一
飛馳的汽車上,任劫對即將到來的旅行充滿了渴望,因為,許詩妧已經繪聲繪色地在他耳邊說了許久的“鬼”話。
“在老都城的傳說中,民宿一帶,就是過去的亂墳崗,戰(zhàn)爭期間,天照人在那里設立了監(jiān)獄,將抵抗者折磨致死后,就扔在了亂墳崗。傳說那里有很多野狗,它們找不到吃的,餓慌了,就會吃里面的死人。所以,那里的狗,眼睛里都是血絲,看人的眼神,就跟看一塊會走的牛排似的……”
“是你二舅姥爺教你這么說的吧?!比谓賳枺骸澳沁叺姆諉T,都會講這么沒頭沒腦的民間傳說?”
他又看向了連嘯:“你說現(xiàn)在的人也真是的,什么東西不好體驗,非要體驗恐懼的感覺。被人嚇唬,有那么好嗎?”
汽車在一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停了下來,很難想象在都城還有這么純天然的地方。
驚懼民宿在山坳的最深處,被層層疊疊的綠植遮蔽住,給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平添了幾分神秘感。
一路前進,任劫就覺得不對勁:“為什么,這些別墅里都沒有人?”
“這些都是城里的有錢人買的別院,只有在雙休日或者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來。平常這里十室九空,所以我二舅姥爺才會想著做恐怖類的劇本殺啊,不會嚇到周圍住戶。不過,最近出了一些怪事,他的生意也不好了。”
任劫苦笑了一聲說:“所以嘛,生意好的時候,是不會想到別人的。怎么,店里沒人光顧,讓我們來貢獻點人氣?”
“嘿嘿,閑著也是閑著唄,你們去體驗一下,還能給他們提供點建議啊?!痹S詩妧突然看向了連嘯:“連嘯哥哥,你有什么主意???”
“劇本殺最大的要點,就是有代入感。比如你剛剛講述的狗吃人肉的故事,如果改成親眼看到,或者鄰居死了的爹被狗吃了尸體,就會更恐怖一點的?!?br />
許詩妧的身子不由得戰(zhàn)栗起來:“連嘯哥哥,你的口味可真重啊?!?br />
幾人進了民宿,趙織織和她爺爺趙百年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任劫莫名覺得,趙百年看上去很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趙百年雖然年歲已高,但是身體卻很硬朗,任劫看見他輕易地跳躍,連上樓都是兩級一上。
此外,店里還有一名女服務員,有著一個瓊瑤劇獨有的名字“王紫萱”,她的長相很清秀,總是低著頭,說話細聲細語的,只是一雙腳大得出奇。另外還有一個青年男子,是廚師,名叫張立。
眾人在飯廳里坐下,窗外是幾棵高聳入云的大樹。
趙百年介紹說:“聽說,幾位都是織織的好朋友,大家不要客氣,有什么要求,盡管提?!?br />
“老人家,不必客氣?!比谓傩χf:“對了,現(xiàn)在是飯點,怎么不見其他客人?。俊?br />
“哪來的客人啊,客人,都被嚇光了?!壁w百年無奈地嘆息說:“紫萱,給客人上菜啊,你們喝點什么?。窟@里的烏龍茶,可是好貨色,嘗嘗吧?!?br />
眾人都沒有駁老人的面子,唯有任劫搖頭道:“我不喝茶,怕睡不著覺。我喝可樂吧。”
連嘯微微一笑,插嘴道:“你們做的,不就是嚇人的買賣嗎?膽子小的,也鬧不到你們這兒來。”
“來我們這兒的客人,大多數(shù)都是秋天看紅葉來的,其他時間,都是淡季,于是,我們就想出了‘鬧鬼’的點子,雇了幾個人,半夜穿著白衣服,披頭散發(fā)地走來走去,嚇唬人。一開始,客人們都很喜歡這樣的創(chuàng)意,但是有一天,一個客人無意中說起看見一個身穿京劇戲服的無頭人,從肚臍眼里發(fā)出唱戲的聲音,問是誰演的,演得挺好。但是,我們沒有這樣的演員啊。”
“那,是誰在搞鬼,查出來了嗎?”
“沒有啊,見到京劇鬼的人,越來越多,最后還發(fā)生了京劇鬼襲擊客人的事情,雖然只是輕傷,但是那人獅子大開口,要我們賠精神損失費十萬元,我們當然不同意,那人就添油加醋在網上散布信息,說來我們這兒的人,回家后不出十天就會被京劇鬼索命而死。我們這里,人就越來越少了。其實,這純粹就是巧合,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br />
趙織織也無奈地嘆息了一口氣:“所以,我們就將臨時工都辭退了,只留下張立和紫萱。我想,我讓許詩妧請你們來的意思,你們應該也明白,兩位的推理能力都很強,能不能,幫我們把這鬼找出來?”
任劫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吧,妥妥的,包在我身上?!?br />
民宿一共四層,頂層是員工宿舍,余下的每一層都有四種不同類型的客房,分別是“一枝獨秀”一人房,“鴛鴦合歡”雙人房,“吉祥三寶”三人家庭房和“四喜臨門”豪華套房。
任劫剛說完“包在我身上”,就有點害怕,對連嘯說:“我們倆住一間吧。”
“我覺得,我們應該一人一間房,專門挑那些見鬼次數(shù)多的房間?!边B嘯嘴角微微上揚:“怎么,你害怕?”
“誰說的,我是擔心你害怕……”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吱呀一聲,他嚇得跳了起來,抬頭一看,卻是一個黑衣男子。
他渾身都裹在過膝長風衣中,就連口罩也是黑色的,一只腳似乎有點不靈便,在地上拖著走。
“老板,我沒有預約,還有房嗎?”
趙織織喜出望外:“當然,我這就給您辦入職手續(xù)。只是,我們民宿只有三間一人房,已經……”
“我一個人,住雙人房太浪費了。能拼房嗎?”
“這?我們沒有這樣的先例……”
連嘯卻開口道:“這位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們兩人拼個房唄,多拼多健康?!?br />
“喂,你不和我一間房,卻和一個陌生人住在一起?”任劫吃驚道。
“誰讓你睡覺打呼嚕震天響。我不想和你一間房,也不想讓你禍害這位老哥,所以……”
任劫還沒發(fā)作,門又打開了,進來的是一對父子,孩子十來歲,眼睛澄澈,如同黑寶石一般,但是他的父親卻眼神躲閃,不敢和人對視,說話結結巴巴的,看來是因為這口疾沒少遭人白眼,所以將他的自信都打壓沒了。
“你們真是福星,一來,就招來了那么多客人?!壁w織織歡喜地迎了上去。
就這樣,許詩妧住了二樓的一人房,連嘯和黑衣人住了一樓的雙人房,父子住了二樓的雙人房,任劫則住了據說鬧鬼最厲害的三樓的一人房。
在登記入住的時候,任劫注意到趙百年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他在閱讀的時候,習慣性地用手點著字,而且,他還喜歡在翻頁的時候蘸唾沫。
連嘯似乎很期待和陌生人共處一室,他興奮地在屋子里繞了個圈,激動地說:“房間裝飾不錯,窗臺上還有花呢。只是,好久沒澆水了吧,土都干了?!?br />
躺在床上,任劫打開手機,想要再比幾把死活題,一雪前恥。但是,沒多久就感到頭暈眼花,他只能將手機關了,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迷迷糊糊之間,他突然聽到幾聲低低的京劇唱腔:“未央深宮是禁地——”
一陣涼風吹在臉上,他不由得渾身打顫,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隱隱約約間,他看到半開的窗戶前,有一個飄飄忽忽的人影,他定睛一看,那人穿著京劇的戲服,水袖晃晃悠悠,沒有腦袋,戲腔是從肚臍部位發(fā)出的。
不會是趙織織搞鬼嚇人吧。任劫安慰了自己幾句:也說不準是許詩妧這個古靈精怪的家伙想看我笑話。不行,不能被她看扁。
任劫大著膽子走上去:“你是什么人,不要裝神弄鬼的?!?br />
從頭頸處,緩緩伸出一個圓圓的后腦勺。
“你瞧,你不是有腦袋嗎,我倒要看看你是誰?!?br />
腦袋向后扭轉180度,但是,身子卻沒有跟著轉。任劫看到的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那家伙舉起手來,手中赫然是一個人頭,那竟然是趙百年的人頭。
突然,那家伙沒有五官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條裂縫,噴出一股氣體,任劫瞬間倒下,昏睡過去。在那一瞬間,他想到一件事情,自己住在三樓,那么,這個人是怎么……
二
第二天一早,任劫發(fā)現(xiàn)自己完好無損地回到了床上,他長吁一口氣,匆匆下樓,連嘯和許詩妧談笑風生,已經在飲茶了。
“我告訴你們,我看見了,我看見鬼了,京劇鬼,和昨天說的一模一樣。”
“我也看見鬼了,冒失鬼,就是你!”許詩妧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我昨天晚上,睡得特別好,什么都沒有聽見?!?br />
“真的……”任劫正要解釋,卻聽見樓上傳來了驚恐的尖叫聲。
“是趙織織,怎么了?”連嘯第一個沖了出去。
趙織織跌坐在地上,旁邊是摔碎的瓷碗,粳米粥還冒著熱氣。她的手顫抖地指著屋里,趙百年的尸體橫躺在地上,準確地說,是尸體的一部分,因為,沒有腦袋。
“腦袋,腦袋……”任劫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想起自己的房間就在老人房間的正下方,難道,昨天晚上的一切是真的。
警笛聲聲,呼嘯而來,他們再次看到了無處不在的陳隊。他依然是一副呆板嚴肅的樣子,將“公事公辦”幾個字打在了臉上。
一番詢問后,陳景圖對任劫說:“所以,你懷疑是京劇鬼殺了趙百年,在離開的時候,遇到了剛剛醒來的你,然后,又將你弄暈?”
“不錯?!?br />
“可是,你原本沒醒,他帶著人頭離開,不是就行了嗎?為何要故意用京劇唱腔弄醒你,然后再將你弄暈?”
“這?”
“除非,他必須要讓你看見他。他迫切要證明,人是在那個時間段死的?!?br />
“這沒有必要吧,我其實根本就不知道那時候是幾點,我沒法給他做時間證人啊?!比谓偃粲兴?,但是他此刻心亂如麻,絲毫沒有頭緒。
就在這時,唐法醫(yī)走了進來,面色古怪:“死者并不是趙百年?!?br />
一句話驚起了驚濤駭浪。
“目前暫時無法判斷死者到底是誰,但是,絕對不是趙百年,因為,那是一副年輕的軀體,最多只有三十歲,而趙百年,已經七十多歲高齡了。”
“那死者到底是誰呢?”陳景圖陷入沉思。
“我想,我知道他是誰。”連嘯的聲音出現(xiàn)在門口:“他應該就是昨天晚上來投宿的那個神秘人。我今天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他的特征是,左手大拇指根部有一小塊血印,你們檢查一下?!?br />
唐法醫(yī)點點頭:“的確有?!?br />
“如果死者是黑衣人,那么,趙老爺子去哪里了呢?他的人頭,我明明看見……”
許詩妧的聲音里帶著悲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我想我知道二舅姥爺為什么要嚇唬你了。他出于某種原因,將神秘人叫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后,殺死了他,割下人頭,假裝是自己的頭,然后,帶著人頭來到你的面前,嚇唬你。目的是讓你證明他已經死了,然后,他就可以,以死人的身份繼續(xù)活下去?!?br />
“等等,這也太不合理了。如果是推理小說,暴風雪山莊什么的,還有可能,可是,這里是大城市,警察來,一秒鐘就發(fā)現(xiàn)死人有詐,他這么做,不是太滑稽了嗎?”
陳隊面色嚴肅地說:“一點也不可笑。你們還不知道吧,一輛巨型油罐車,在路過這里的時候發(fā)生側翻,現(xiàn)在地面上都是油,正在緊急清理,但是估計要一天時間才能清理完畢。我們本來是進不來的,但是因為另一個案子,我們正好在山里執(zhí)勤,已經在山里住了好幾天了,所以才分派人手,來到這里?!?br />
“所以說,這里差點就成了暴風雪山莊了?只是,兇手沒想到沒有將你們堵在外面。這么說,油罐車出事,是不是也很可疑?”
“這點我不知道,但是司機說當時地面滑得很,他懷疑上面早就有油了,這才讓車子打滑,發(fā)生側翻。”
“你們,是在討論我爺爺?shù)氖虑閱??你們認為爺爺是壞人?”趙織織的臉色不好看。
“我也不想說二舅姥爺是壞人,但是,人是死在他房間的?!痹S詩妧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想證明,二舅姥爺不是壞人?!?br />
“壞人和死人,讓我選一個的話,我寧愿他是壞人?!壁w織織詭異地一笑:“我去給你們準備早飯吧。幾位警官既然在山里執(zhí)勤一夜,必然也沒吃什么好的,不如,一起吧?!彼D身就走。
眾人圍坐在一張大飯桌前,陳景圖緩緩說道:“任劫、連嘯、許詩妧、趙織織、王紫萱、張立、董琦、董小可,雖然我不想這么說,但是,我還是要說,兇手,應該就在你們中間?!?br />
他說著看向了董琦,目光嚴厲:“死者的房間正下方,是任劫的房間,而任劫的房間下面,則是你們的房間。是你,將戲服和人頭用竹竿挑起來,嚇唬任劫。”
“我沒有。”董琦憤怒地跳了起來:“我和那人無冤無仇,我為何要害他。”
“可是,你的兒子卻說,他昨天晚上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你在拉窗簾,他莫名覺得窗簾的花紋似乎變復雜了。其實,他看錯了,你拉的不是窗簾,而是戲服?!?br />
“不是,戲服是藍色的,窗簾是猩紅的,顏色根本不一樣?!倍鶢庌q說。
“你兒子是紅綠色盲,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很正常。而且……”陳隊冷冷一笑:“你怎么知道戲服的顏色?任劫并沒有對你說過。除非,你也看到過戲服?!?br />
“我?”董琦的身子一顫,倒在椅子上。
陳隊并不說話,只是用凌厲的眼神盯著他看,似乎在說:“招認吧,我一切都知道了?!?br />
半晌后,董琦終于開口了:“那戲服,真的不是我的,我真沒殺人。我昨天半夜醒來,看到一件衣服在外面飄飄忽忽,就去窗口看看,發(fā)現(xiàn)一件藍色戲服掛在護欄上,我就扯了一下,然后,順勢扔了,我兒子,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