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兄弟(征文·散文)
當(dāng)歲月老去了,身后往事忽然清晰。想起舊日的兄弟情誼,就像想起舊日封存的一瓶酒,一旦啟封,甘冽香醇,足夠一個酒鬼,狂飲一回。
我,就是那個酒鬼。
一
我考過時年三歲的小女兒一個問題,說,假如爸爸媽媽同時掉河里,你先救誰?她歪著小腦袋想了想,舉著她的玩具,我小啊,拉不動你們,不過,我有大吊車,把你們一塊兒吊上來。
我就是在接近她這樣一種心態(tài)下,走馬上任的,無知無畏又比較自信。我的職位是淄博一分公司會計兼市場部長。
記得那天的氛圍還挺好的,大家都沖我笑,歡迎新領(lǐng)導(dǎo)。我給每位縣總,也就是區(qū)域經(jīng)理,倒了水,并禮節(jié)性地握手,說合作愉快,請多關(guān)照。
可話說早了,當(dāng)晚我就需要關(guān)照了。臨淄縣總老白,一個光腦殼,長臉,一開口就東北大碴子味的人要貨。我仔細核對好藥品名稱、批號、數(shù)量,交給他,接著就入帳,因為第一次,也怕出糗。老白接過貨,連說,田會計細心,是個辦事的人。我聽了正暗自高興呢,不妨他還有后文,得打印一張隨貨同行小票,這是規(guī)矩,門診上都要。我暗暗瞅一眼姐夫,他點點頭,又攤攤手,那意思是需要,但他也不會打。可我對電腦一竅不通呀。
恰好博山縣總李紅梅要來公司拿貨。我心想機會來了,趕忙給她打電話,說,保證好吃好喝伺候著,你那兒遠,來住兩天吧。
第二天,她就風(fēng)塵仆仆過來了。見了面,我倒一愣,這位縣總還是前任分公司經(jīng)理呢,沒想到這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一米七幾的個兒,披肩發(fā),白凈臉蛋,長睫毛一挑一挑的,未語三分笑。
進了辦公室,水也不喝一口,就讓我坐電腦桌前。她一邊給她的客戶打電話,一邊手把手給我做指導(dǎo),從最基本的指法到打字、復(fù)制粘貼,還有什么“另存為”,開發(fā)票,然后就是打字機使用。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姐夫進來招呼,她才仰仰頭,前后左右轉(zhuǎn)轉(zhuǎn)脖子,問,田哥,記住了嗎?哎,哎,怎么又成了一只手打字了,左手閑著干么?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記下不少,你一說話又忘差不多了。她也笑了,嗯哪,講得有點多,得給你消化的時間。別著急,慢慢來吧。我說,是,你這個“嗯哪”比老白味兒正,老白說話就像嘴里噙著玉米粒似的。這番話逗得她咯咯咯笑起來,他倆還真是一個地方人。
晚上,她給我布置好作業(yè)才去休息。作業(yè)就是給我設(shè)了一個QQ號,在里頭給目前還是唯一的好友,她的QQ寫字發(fā)送,發(fā)送再寫,練習(xí)指法。我就在鍵盤上敲呀敲呀,越敲越有成就感,越敲越覺得該再增加點作業(yè)量了。我就鼓搗那個“另存為”,結(jié)果試了一會,一頭的汗,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想也沒想,就打電話求救。聽見她睡意朦朧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太不應(yīng)該了。田哥,知道幾點了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這才看看時間,凌晨三點,忙道歉,對不住了,李總。她倒挺爽快的,別老李總李總的,怪別扭,以后都是一個戰(zhàn)壕的兄弟了,叫名字,親切。
第二天,她就早早趕過來,給我增加新內(nèi)容,學(xué)習(xí)做電腦帳,利用鏈接表。那個鏈接表更難纏,牽一發(fā)動全身,專門整人的玩意。
客戶催貨,傍晚她就趕回去了。以后也靠電話聯(lián)系,要不就在QQ上。那個鏈接表都一個星期了,我還弄不明白。稍有不慎,一個數(shù)字填錯了,整個表就廢了,我還發(fā)現(xiàn)不了錯的地方。需要請教的時候,依舊不分晝夜,她也總是不厭其煩地講解。以至于后來,她有時候半夜打來電話問,田哥,你是不是問問題了?等反應(yīng)過來,我們都笑了。
二
一周后,老白再來拿貨,看我煞有其事,端坐于電腦桌旁,慢慢碼好小票內(nèi)容,并打印出來,嘖嘖稱奇,對我姐夫說,王總,這以后你就當(dāng)甩手掌柜得了,一切有小田兄弟呢。
其它幾個縣總也點頭稱是。今天開公司例會,大伙都在。
那就別端著了。我提議,咱們今天不走了。各備兩個菜,給小田兄弟慶賀。我弄幾個山藥去。山藥好,生津益肺,補脾養(yǎng)胃,固腎澀精。老白是開口必養(yǎng)生,而且搖頭晃腦兼手舞足蹈,逗得大伙直樂。
這么隨和的一個人,但有一次我們也鬧得不愉快。
那是八月份的月末,又要回款了。我查了查要貨量和回款金額,老白要貨最多,但回款最少,按規(guī)定還差五萬呢。我和姐夫商量,要不就限制他一下。趕巧,第二天他就來要貨。他笑嘻嘻地說,放心,這是一個大客戶,貨到就付款,誤不了回款。見我來真的,不給貨,氣哼哼的一甩門,走了。
我把帳目攏好,窗外已開始下夜影,路燈次第亮起。不想做飯也不想吃,就一個人下了樓,順樓前東西大道遛達??斓降谝粋€十字路口時,我看見花壇邊上有輛電車,車鑰匙還在上頭插著,鑰匙扣上的穗子擺呀擺的。車旁邊倒著一個人,頭埋在花壇里。他是側(cè)身趴著的,正好壓住他的小背包。這不是老白嗎?我趕緊叫醒他。他此時酒也醒差不多了,一臉得意,犢子玩意,我跟他拼了兩瓶三鞭酒,到底把貨款弄來了,背包里呢,三萬。兄弟,你先收著。哥態(tài)度不好,給你陪不是了。那一刻弄得我心里酸溜溜的。
第二天,老白來公司,看見我就一臉鄭重,昨天你可啥也沒看見,明白沒?你得給哥留個臉。又想起昨晚他護錢不護車的樣子,我差點笑出聲來。
后來,我跟淄川縣總王立剛談起老白。他說,老白不容易啊,一家子人靠他一個人養(yǎng)活,兒子上大學(xué);聽說他家里還有一個病人,長年用藥。
我問起老白家里情況,他總想辦法轉(zhuǎn)移話題。他不想日子過到別人眼下。他是個鐵打的爺們。
三
淄川縣總王立剛,我從來沒有直呼過他的名字。不只是因為他比我大,是他為人處事讓人敬服,所以很自然地我和姐夫都稱他王哥。
我到公司沒幾天,他就把我們接到家里去,只做了幾道很簡單的菜。他說,今天不是宴賓客,是盡盡地主之誼。以后不管過去多少年,只要來淄博,記著咱這兒有個家,有飯吃。咱不講排場,就交交心。
他的家其實是擁有幾十間房子的旅店,是他幾十年的心血。近幾年大小事務(wù)都交由他妻子打理。他把全部精力投在了藥品營銷上。
他沒有酒量,喝了幾杯,自己倒先半醉了。我以為他要講講他的發(fā)家史,沒想到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兄弟,我比你大,就自認當(dāng)哥了。哥給你個忠告,做咱們這行的,淺嘗輒止即可,千萬不要陷入太深。這里頭的水深,也辛苦。后來,我業(yè)務(wù)熟練之后,有了空閑,便躍躍欲試,接了一個付家鎮(zhèn),兼職做市場,才理解了他的一片苦心。他為了做好市場,給客戶送過摩托車,送過三臺筆記本,至于精力的付出,那更不是外人想像得到的。
有時候我都準備清點庫房了,他才來拿貨??粗且荒樀钠v,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往往叫個外賣,讓他先掂補一點,我才去一樣一樣把藥給他配齊。他也不空手來,他知道哪兒的小吃味道好,有時候情愿多繞點路,也要捎一點叫我們嘗嘗。
不覺間到了夏天,七月份的回款非常困難。氣溫高,對中老年人是福音;我們是主打心腦血管的藥,所以這時節(jié)門診積貨嚴重。我們只好督促縣總要及時和客戶聯(lián)系,把一些近效期的藥換回來。至于回款,只得靠他們盡力籌措。但省里要求我們的回款額是不能減的,否則下個月給減少發(fā)貨。
王哥也一直做著大客戶,一樣的情況,貨款收不上來。他就把旅館的贏余抽出一部分,他知道我們也不容易。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盡心盡力做事,就像一輪冬日的太陽,也許給你帶不來多少溫暖,但決不會讓人心寒。
很快年底了,事業(yè)部決定把我們調(diào)回本地,便于更好的開展工作。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離開,還真有些舍不得。
我看著面包車里那一件件禮物,雖不貴重,但這是他們的心呀。這一別,誰都清楚,不知何時再相見。車子開出好遠,我還能看見李紅梅、老白、王哥他們,立在辦公室外的道牙子上,望著我們。
后來,網(wǎng)上可以問候,總感覺矯情;想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們,但我又僅是個為五斗米折腰的人,每一天都算計著如何來養(yǎng)家糊口,未能成行。
然而歲月經(jīng)年,不變的是濃濃兄弟情。我想有一天會去的——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2020.11.27寫于庫爾勒
本文用小說的敘事文筆描寫散文,粗看像一篇小說。表達了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主題思想,表達了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幫助互相關(guān)心的和諧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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