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我的山東老家(散文)
老家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無論何時都會為我遮陽蔽日,擋風遮雨;老家是一條永不枯竭的甘泉,永遠流淌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愿和希冀;老家是心中一盞明燈,無論走到哪里它都會照亮游子回家的路。
一
我父母的老家在山東,他們是地地道道的山東人。雖然我是在哈爾濱出生和長大的,但是在我的履歷表籍貫一欄中卻一直填寫“掖縣”二字(即現(xiàn)在的山東省萊州市)。因為,那是與我血脈相連的地方,那也是我的老家,即使歲月匆匆,時光如流,它一直深深地埋在在我的心中,是刻在履歷表上的印記,抹不掉。
我的老家在距離遼闊壯麗的萊州灣不到10千米地方,一個叫“過西”的小村莊,據說這里曾是4000多年前夏王朝的“過國”的西面,故稱之為“過西”。(曾有許多文物出土可以佐證)這是一個風景秀麗,海產品豐富,礦產資源豐厚,人杰地靈的好地方,這片富饒的土地撫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勞樸實的山東人,他們世世代代在這片土地上耕耘,休養(yǎng)生息。然而,歷史的天空經常有陰云密布,甚至腥風血雨,當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時,他們便不得不離開賴以生存的故鄉(xiāng),背井離鄉(xiāng),踏上了艱難地“闖關東”之路。
上個世紀30年代,我的父親,便隨著闖關東的一伙人顛沛流離,最后來到了哈爾濱,經同鄉(xiāng)介紹,在一家飯店當廚師,幾年后才回去接我的母親和三個姐姐。聽母親說,當時從村里到龍口碼頭要走幾十里路,而且全是黃土路,一路顛簸,一路風塵,千辛萬苦到了龍口碼頭,上船時,還看到許多日本兵牽著大狼狗,監(jiān)視中國人,走得稍微慢一點就要挨打,那時我的姐姐只有十幾歲都被嚇哭了。在哈爾濱,一家人靠父親微薄工薪支撐,有時母親還和我大姐給人做被服,生活困苦,舉步維艱。
解放后,父親在一個小學食堂里做飯,不久,空軍第一航空學校招聘為飛行員做飯的廚師,他通過了嚴格的審查被聘用了,從此進入了人民解放軍的大熔爐,開始了新的生活。他被評為一級廚師,工作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多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家里的生活也漸漸地好了起來。父親是山東人的驕傲,在我心中,他是一面旗幟,盡管他做的是不為人看好的廚師工作。
我是1947年在哈爾濱出生的,我們家所在的道里區(qū)被稱作“小掖縣”,我們大院住著十一戶人家,有十戶是山東掖縣人。難以改變的鄉(xiāng)音和生活習慣,難以割舍的鄉(xiāng)情,讓鄰居們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這里民風淳樸,習性相近,互幫互助,和睦相處,可以說我是在這些山東人的生活環(huán)境中長大的。
我的父母把山東人淳樸忠厚、豪爽耿直的性格和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闖關東精神傳給了我,讓我終身受益,最終成為一名為祖國航天事業(yè)奮斗了一輩子的科技工作者。
“遙夜人何在,澄潭月里行。悠悠天宇曠,切切故鄉(xiāng)情”。張九齡的詩寫出了游子的心聲。有些詩句我忘記了,他的這首詩,切中我的鄉(xiāng)愁,每當夜深人靜,我就輕吟,以慰游子之情。
為生活所迫,父母在年輕的時候背井離鄉(xiāng),安家塞外,但他們無時不刻地都在思念家鄉(xiāng)。我經??吹侥赣H的一些居住在哈市的童年伙伴聚在我們家里,她們聊起家鄉(xiāng)的點點滴滴,回憶往事,或談笑風生,或惆悵傷感,有時還會唱起昔日的歌謠,那濃厚的鄉(xiāng)情像家鄉(xiāng)小河的碧波,在心中輕輕蕩漾。此時她們仿佛又回到了故鄉(xiāng),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光。
二
很遺憾的是我的父親在1964年,在他59歲的時候病逝了,在哈爾濱的30多年里,因種種原因始終未能在再次踏上故鄉(xiāng)的土地,讓他終生抱憾。
和父親相比母親還是比較幸運的。50年代,那時我還沒上學,我第一次跟我的母親回老家看望我的姥姥。坐著的是慢悠悠的綠皮車,要換好幾次火車,坐的是硬座,到了晚上困得東倒西歪。到了濰坊,再坐汽車。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在濟南火車站換乘時還差一點走丟了,一場虛驚,記憶深刻。
因為年齡小,對老家的印象不深,但一直沒有忘記姥姥家院子里那一顆高大的棗樹,枝繁葉茂,結滿了又大又圓的棗,使勁推樹干就會有棗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孩子們就滿地去撿。以前我也經常聽我的母親念叨過。我想在她的心中這棵棗樹就是她的老家,是她的念想。姥姥,我沒有了多少印象,如果要找一點感覺,我覺得姥姥就是一棵棗樹,為孩子們奉獻著甜蜜。
1975年,我大學畢業(yè)在哈市參加了工作。幾年后,有一個去山東青島開會的機會。我告訴了母親,只見她飽經滄桑的臉上綻開了難得的笑容,她小心地試探我,能否帶她一起去,她想借此機會回老家看看,母親的思鄉(xiāng)之情我理解,而且是順路,我當然不會拒絕了。那時母親已是70多歲的人了,而且是一雙小腳,但走在回老家的路上依舊精神抖擻,不落人后。我倆帶著還未上學的女兒坐火車到大連再坐船到了龍口碼頭,又換汽車到了我三叔住的過西村,然后我又坐汽車去青島開會了,會后又回去接她們回哈。
三叔一家人見了我們很高興,用萊州灣盛產的大鲅魚和螃蟹招待我們。三叔一個勁兒地催促我們快吃,讓我感到了回家的融融暖意。
我的三叔住的是老宅子,有三間正房,還有廂房,都是茅草房,年久失修,已經破舊不堪了,大院也很破亂。我的父親兄弟三人,我的二叔很早就去了天津并在那里安家了。這次母親回去,三叔還問分家的事,因為從老觀念來說他們兄弟畢竟還沒分家。我母親很開通,明確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要這些房產全部歸我三叔了,三叔一個勁兒地夸贊母親。
過了兩天,姨表哥用自行車接我們去他家。母親進了院門,見到了分別了10多年的大姐,輕輕地叫了一聲,姐姐。大姨親切地說,三妹回來了。兩個70多歲的,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情不自禁相擁而泣,感動得我們這些晚輩人也都熱淚盈眶,多少年之后,這個場景仍不時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母親在村子里見到了許多兒時的伙伴,她把在哈爾濱精心準備的香皂,毛巾,梳子等物品作為禮物送給她們,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也是很難得到的,況且它飽含了母親一片誠摯心意啊!那些老街坊也非常熱情地接待了我們,臨走時,送來了許多各種形狀的饃饃(饅頭),讓我非常感動。
三
時光轉瞬到了千禧年,我又有了一次去青島開會的機會,我問母親是不是再回老家一趟?她搖了搖頭,說走不動了。那時她已經快90歲了,雖說身體無大礙,但畢竟年事已高,所以我就說,我代你看看老家吧,此時正趕上我妻有空閑時間,于是我倆又踏上了齊魯大地。
我們從青島坐長途汽車到了掖縣城里。山東半島的公路交通發(fā)達早已享譽全國。不過十多年前看到的是砂石路,現(xiàn)在全都是板油路。而且路面平整潔凈。從城里到我的老家的路變成了一條六車道的寬敞的柏油路,直通三山島。路的兩邊種滿了鮮艷的月季花,遠處一片片果園里紅紅的蘋果在婆娑的翆葉襯托下像一個個小紅燈籠,就像一幅旖旎的水彩畫。
這次回去,我的大姨已經不在了,三叔也有些糊涂了。三嬸接待了我們。幾十年過去了,老家也舊貌換新顏了,原來的舊房變成嶄新的紅磚房,原來破損的院落變得干凈整齊,地上鋪上了紅磚,上面晾曬了一片碩大的花生;院內還有了機井,用水方便了;屋旁種的月季花有半人高,蔥蘢的綠葉中,紅色的、黃色的、粉色的花朵絢麗多姿,爭奇斗艷。更可喜的是用上了液化氣瓶,再不用煙熏火燎地燒柴火了,還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每天都可以洗熱水澡了。生活條件一點也不比城市遜色。
因為正值麥收時節(jié),我的堂弟正在用農機收麥子。我的妹夫是鄉(xiāng)鎮(zhèn)農機站長,他告訴我們現(xiàn)在都不用鐮刀收麥子,早已采用機械化作業(yè)了,看來農村真是大變樣了。
表哥還領我們去了十幾里地外被稱為萊州灣上一顆璀璨的明珠的三山島。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蔚藍的大海。表哥說海水這么藍是因為這里的海水非常深。是啊,這里有一個很大的深水港,承載著向海外運貨的重任。這里還有一個漁港,幾百條漁船停靠在那里準備揚帆起航,去遠海撲魚。尤為重要的是這里有一個全國最大的金礦,每年都為國家建設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一滴水可以折射太陽的光輝,老家的巨大變化,是山東省經濟發(fā)展的縮影。
轉眼間20多年又過去了,進入改革開放的新時期,山東的各方面都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無論經濟總量,還是工農業(yè)生產,科技創(chuàng)新,文化教育都在國內名列前茅,現(xiàn)在的山東,現(xiàn)代化的小城鎮(zhèn)星羅棋布,高鐵四通八達。我為老家的輝煌成就感到自豪,我為老家日異月新的面貌叫好,我也會不斷關注老家的新發(fā)展新成就,在遙遠的松花江畔為之加油。
退休后的這些年我也總想再回去看看,可總是瑣事纏身,隨之又受疫情的干擾,便一天一天地拖延了下去,終未成行。但是千山萬水割不斷濃厚的鄉(xiāng)情,歲月的流逝帶不走淳樸的親情。雖然老一輩人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但兄弟姐妹還在,雖然人不經常見面,但現(xiàn)代科技讓我們更便于聯(lián)系,親人永遠心連心。
山東老家是我的根,它永遠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