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籮筐】清明故鄉(xiāng)行(散文)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方魂牽夢縈的土地,即使遠在天涯海角,也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地方就是故鄉(xiāng)。春節(jié)一過,我就開始掰著指頭細數清明回老家的日子。
近日看到一則新聞,臺灣地區(qū)前領導人馬英九,率三位姐姐、一位妹妹將于3月27日赴大陸祭祖。這似乎也是對我的一種催促。我再也按捺不住,馬上拿起電話和家人相約,確定回鄉(xiāng)祭祖的日程。
我離開故土已整整40年了,40年來,我無時無刻不百結愁腸。在我的記憶里,故鄉(xiāng)留給我的印象并不美好,它沒有給我?guī)矶嗌倏鞓泛托腋?,大多是苦難和悲痛,但我依然對它充滿情感。每當讀起有關故鄉(xiāng)的詩文、看到有關故鄉(xiāng)的影像,我的淚水總是止不住往下流淌。
我的故鄉(xiāng)在安徽省桐城市羅嶺鎮(zhèn)獅嶺村(現屬安慶市宜秀區(qū)羅嶺鎮(zhèn)小龍山社區(qū)),那是個離城市很遠面積很小的微村莊。我不能確定在安慶市的地圖上是否可以找到村名,但在安徽省的地圖上肯定找不到它的位置。這個偏僻的自然小村落,在城市人眼中也許是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掐指算算,40年來,我回家的日子很少很少。母親在世時,每年的寒暑假有時候還偶爾回去看看。母親89年去世后,春節(jié)我再也沒有回去過。只是每年的清明,我都雷打不動地要回老家一趟。一則回家祭祖;二則也想看看對我恩重于山的幾個哥哥嫂嫂,也趁機和家人們相會聚聚。去年由于疫情,組織上不許我回家,到現在我還是耿耿于懷,難以放下。
天公還算作美,3月26日清晨,久雨放晴。我懷著一份對已故親人的懷思,帶著一種五味雜陳的心情踏上了歸鄉(xiāng)之路。車子在高速上疾行,眼望窗外,青青的小草和路邊小樹枝條上的嫩葉,在春風中輕盈地搖曳著,田野上的油菜花像給大地鋪上一層金黃色的地毯,開得熱烈,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撲鼻的清香。景色美不勝收,但我的心情卻有點沉重。
下了高速,車行駛在故鄉(xiāng)彎彎曲曲的鄉(xiāng)間公路上,進入眼簾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他們或坐車、或步行,攜老扶幼,拿著祭品來墓地祭奠故人??吹竭@些,我自然生出一番感慨:這一蘊含著忠孝品格思想的活動,完全符合國需忠臣、家需孝子的傳統(tǒng)道德文化的核心。我估計這幾天,全世界的炎黃子孫,無論身在何處,都會以同一種心情,在進行著同一種活動。
離故鄉(xiāng)越來越近,但我情更切、心也更怯了。故鄉(xiāng),作為兒時記憶版圖的人生坐標系,現在已經變得風塵仆仆、滿臉滄桑。40多年了,我感覺除了道路略微加寬硬化以外,故鄉(xiāng)的面貌變化不大。雖然已是仲春時節(jié),但感覺故鄉(xiāng)的風還是冷嗖嗖地直吹臉面;田間地頭冷土荒堆一片一片;山上雖已泛綠,但是還有許多枯枝敗葉;尤其是故鄉(xiāng)顯得十分寂靜,再也看不到當年那種繁華熱鬧的場面,更聽不到那雞鳴狗吠、看不到那裊裊炊煙……
我和大侄子首先到達。停車步行幾百步,來到獅嶺腳下——我曾經在此生活近20年的故居所在地。這里曾經住居著胡姓、汪姓、嚴姓、施姓、許姓等五姓幾十口人,是一個十分和諧美麗的小山村。幾十年過去了,現已面目全非。沒有一個人在此住居,所有的房屋全部倒塌、掩埋,在荒草枯藤中,只能隱約可見少許的斷壁殘垣和碎石瓦礫。我努力在腦海里搜尋、復原以前的舊貌,也只是零零碎碎、模糊不清碎片化的記憶。
在老屋的廢墟前,我站立良久,思緒紛飛:這里是祖輩活動的場所,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世代相傳。他們有共同的血統(tǒng),有共同的節(jié)日,有共同的鄉(xiāng)音。我們兄弟四人都在此出生,全家十幾兩十個人都曾經在此和諧相處、相融共生,是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每年回家做清明,我們兄弟四個都是拖兒帶女,浩浩蕩蕩,十幾個人同行。后來,兄弟四個變成了兄弟三個,現在變成了兩個,再后來呢?再再后來呢?……此刻,我不由想起先離我們而去的三哥和大哥,淚水不禁打濕了衣襟。我還想到了我自己,這個漂泊在外的游子是否還能夠葉落歸根。
和從各地歸來的家人們匯合后,我們繼續(xù)上行,向獅嶺廟進發(fā)。前幾年時,我們上山途中,還遇見了幾個故人,開始都不敢認,互報姓名后,大家都握手大笑,找回了當年熟悉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還看見了幾個年輕人和小孩,他們都是利用周末時間從外地趕回故鄉(xiāng)祭祖,祭祖結束馬上返程。他們看到我,都是一種很陌生的神情,這不由讓我想起賀知章的《回鄉(xiāng)偶書》中“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知,笑問客從何處來”的詩句。而今年,在上山途中,我只是偶遇了發(fā)小長義一人。歲月不饒人,他看上去滄桑了許多。
獅嶺廟上,有多處祖墳。有些祖墳以前大家都不知道,還是某年我回家做清明時,和大侄子、小侄子在山上四處搜索、細看墓碑碑文才確定的。這些祖輩我一個都不認識,都是我出生前幾十幾百年前故去的,至于我們現在怎么稱呼他們,也傷透了腦筋。有太公、老太公、老老太公……還有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但是我們知道,他們都是我們的祖宗。也是從那年以后,我們回家做清明,都一直沒有忘記他們。
由于連續(xù)十余天的陰雨連綿,爬山的道路還有泥濘。特別是山上柴草、樹木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砍伐,到處是歪樹枯藤,感覺到了原始森林。再加上原有的那崎嶇凹凸的狹窄山路,極少有人涉足,現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特別是那些枯藤荊棘,死纏爛打,讓我們裹足難行。由于祖墳有十幾處,所以我們還要翻山越嶺,從這山到那山,憑著印象,一路披荊斬棘,摸索著搜尋。每到一處墳塋,站在這里,耳邊風聲低嗚,遠處孤鴉哀鳴。四處張望,除了偶爾看到一兩個人也在上墳,墓地周圍一片寂靜,顯得十分凄涼。我們在墳頭插上彩色的紙標和鮮花,虔誠地三拜后,再磕上幾個響頭?;秀敝校湃サ挠H人們的音容笑貌又浮現于我的眼前,諄諄教誨又回蕩在耳邊,思念之情也隨之襲上心頭,眼淚不由簌簌而下。
臨近中午,掃墓完畢。稍作休息,踏上歸途?!盎ㄓ兄亻_日,人無再少年”,生老病死是人生法則,誰也更改不了。現在的我,已年過六旬,很快就會老態(tài)龍鐘,長命百歲只是人們的一種美好愿望。
電影《尋夢環(huán)游記》里說,人的一生會死亡三次:第一次是斷氣的那一刻,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死亡;第二次是舉行葬禮的時候,這一刻你的身份將會在這個世界上抹除;第三次是這世界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死亡。這一刻將是真正的死亡,從此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這個世界。我突發(fā)奇想:假若我們的子子孫孫,每年都做清明,一代又一代地將祖輩情況向晚輩說明,那么他們是不是可以永生?
有人說,做清明是一種迷信舊俗,有人說清明是一種浪費形式,還有有人說,距離太遠,干脆在網上團購300-500元一次的掃墓服務。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地不贊同。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這是哲學的三大終極之問。我總覺得,生者尋根,葉落歸根。有人煙處,必有血脈傳承。感恩先人,寄托思念,清明節(jié)就像中國的感恩節(jié),清明是我們民族的傳統(tǒng),是一種文化,我們理應使它永久性駐扎在我們的民族血脈中,永遠傳承!
清明故鄉(xiāng)行,綿綿思親情,任時光流逝,始終駐留于心底,永遠不會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