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芬芳】迷霧(小說)
一
警車一路呼嘯,風(fēng)馳電掣地趕到火車站,終于看到列車還靜靜地臥在軌道上,3名刑警立刻跳下車,迅速向列車而去。由于火車站處于兩山相夾之中,一團(tuán)團(tuán)白絮般的迷霧始終沒散去,在火車站周圍上下漂浮。
“迷霧,又是迷霧,這鬼天氣?!标爢T甲忍不住抱怨起來。
“正常,今年是暖冬,冷暖氣流交融,沒有迷霧才怪呢!”老吳說,順勢抓住列車的把手,一使勁上了火車。
隊員甲和隊員乙,也跟著上了火車。
老吳今天奉命帶領(lǐng)兩名隊員,登上一列綠皮火車,去抓捕一名欲實(shí)施報復(fù)的犯罪嫌疑人。作為刑警隊副隊長的他,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上級要求不準(zhǔn)帶槍,不準(zhǔn)穿制服,只能赤手空拳將犯罪嫌疑人制服。他開始不明白,之后了解案情才知道,犯罪嫌疑人在火車上,而此趟火車,正是春運(yùn)承載量最高的綠皮火車,車廂內(nèi)人擠人,一旦使用槍械走火,后果不堪設(shè)想。
窗外,除了迷霧還有寒風(fēng),冷颼颼的。窗內(nèi)卻是溫暖似春,倒不是車廂里有空調(diào),卻是整列火車車廂里塞滿了人,空間顯得十分逼仄,煙味、茶味、泡面味,甚至臭腳味等各種雜味,充斥在車廂內(nèi),不暖和才怪呢!老吳和兩名隊員,各拿著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穿過一節(jié)又一節(jié)車廂,趟過一個又一個人的間隙,終于在第10號車廂,看見了犯罪嫌疑人的模樣。
犯罪嫌疑人臉的一側(cè)朝著他們。此時,他正蜷縮著身體,坐在車廂通道的地上,雙手抱著一只編織袋,在打著瞌睡。老吳竊喜,心想:蠻順暢的嘛!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于是和隊員們示意一番,悄悄地靠了上去。哎,也不湊巧,正當(dāng)他們慢慢靠近時,犯罪嫌疑人忽然咆哮起來:
“眼睛瞎啦?走路不看著點(diǎn)?踩到我腿了!”
“噢,對不起,實(shí)在對不起!”一位走過的小伙子,忙打著招呼。
“算你識相,否則對你不客氣?!狈缸锵右扇藧汉莺莸馈?br />
犯罪嫌疑人面露兇相,斜睨著眼睛。老吳心里不禁冷笑:得了吧!兇啥兇?等一會兒,我就讓你兇不起來了。他托著下巴在思索,忽然對即將生擒的“獵物”,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是呵!在家不好好過年,干嘛要?dú)⑷四兀苦?,就為了煤礦老板拖欠的工錢,你找不到老板,就把人家老婆給殺了?一碼歸一碼,干嘛要遷怒于老板娘呢?你完全可以走正當(dāng)渠道解決呀!當(dāng)然,犯了也就犯了,主動去自首,也許還有不判死刑的希望,因為老板有錯;你倒好,死不罷休,還非要追殺老板不可。你知道老板在這車上嗎?你想過你家人沒有?她們都在苦苦等你回去過年。跟我們走吧!年輕人,沖動是魔鬼,不要再往犯罪的深淵走下去了。
來之前,老吳已了解到這個案件的大致一些情況:犯罪嫌疑人趙峰,男,35歲,初中文化,在某私人煤礦挖煤,育有一男一女兩小孩,妻子身體不好,在家休養(yǎng)并負(fù)責(zé)照料小孩。煤礦老板也姓趙,名順安,是趙峰同一個村里的,46歲,靠建煤礦發(fā)了一筆橫財。之后,由于私人建煤礦的越建越多,環(huán)境污染嚴(yán)重,安全事故也屢屢發(fā)生,國家不得不出面整頓,強(qiáng)行關(guān)閉了許多小煤礦,趙順安的煤礦也在其中。所以,趙順安以此為借口,不斷拖欠員工的工資,以保全他既得利益。趙峰是在多次向趙順安,追討所欠五千塊工資無果下,才動了報復(fù)念頭的。
比起趙峰,老吳更痛恨趙順安: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家伙,發(fā)了橫財還不收斂,竟然還打起欠錢的主意。你欠誰的錢不行,干嘛要欠員工的工資?像趙峰這樣的煤礦工,是冒著生命危險在為你打工,掙得是一份血汗錢,你怎么下得了手?你他媽的真不是東西!社會風(fēng)氣就是被你們這些黑心老板弄壞的,別說趙峰要?dú)⒛?,就是我也恨不得捅你一刀才解氣?br />
老吳想是這么想的,但表面沒露聲色。他思忖片刻,朝兩位隊員遞了個眼色,手慢慢地伸向褲兜準(zhǔn)備掏手銬,這時,褲兜里的手機(jī)冷不丁震動起來。他掏出手機(jī)一聽,原來是隊長打來的,告訴他情況有變,犯罪嫌疑人可能隨身攜帶炸藥,為了旅客的安全,請他們暫緩抓捕行動,另想計策。老吳下意識地朝犯罪嫌疑人一瞄:犯罪嫌疑人緊緊抱著編織袋不放,這里面確有名堂,幸虧隊長通知得及時,否則后果真不堪設(shè)想。他心頭一緊,趕緊扯了扯隊員的胳膊,慢慢退出抓捕圈,來到兩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從遠(yuǎn)處觀察犯罪嫌疑人的動向,靜觀其變。
二
犯罪嫌疑人趙峰,此時還坐在通道里,抱著編織袋似睡非睡。在此前,他已經(jīng)找遍了整個列車,還是沒找到他要報仇的那位小老板,只得無奈往回返,來到10號車廂稍作休息。編織袋里確實(shí)裝著雷管和炸藥,是他從煤礦里偷出來的,目的就一個,就是要?dú)⑺狼匪X的仇人,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殺死了老板娘。然而,由于別人提供的信息有誤,害得他白跑一趟。他冷眼瞅著四周,忽然發(fā)現(xiàn)車廂里,有不少人正開心地吃著喝著,還有一群人在興高采烈地玩牌,他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嫉火:媽的,你們倒快活,吃著喝著還打啥牌?老子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憑啥讓你們這么快活?既然今天我沒找到那家伙,就拿你們做墊背,殺一個是死,殺一群也是死,反正我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他歇斯底里地想著,并查看了一下編織袋里的炸藥,然后朝那些吃喝著的旅客走去。
趙峰緩緩挪著腳,好容易來到這些旅客的身旁,慢慢蹲下身,咬著牙,正欲伸手拉響編織袋里的雷管??删驮谶@時,他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正慈祥地瞅著他:
“小兄弟,你手上那來這么多凍瘡?也不曉得抹點(diǎn)膏藥?”
趙峰一縮手,警惕地看著婆婆,想說點(diǎn)啥,可喉嚨似乎有東西卡住,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來,我這里有支凍瘡膏,我來給你抹抹。”婆婆笑瞇瞇地拿出一支凍瘡膏,不容分說,抓起趙峰的手,就輕輕地涂抹起來。涂抹完畢,她還將那支剩余的凍瘡膏遞給趙峰,“小兄弟,別忘了臨睡前再抹抹。一個人吶!光知道干活,不知道愛護(hù)手可不行……”
趙峰呆若木雞,看著婆婆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往他那傷痕累累的手背抹著膏藥,一邊還不停地絮叨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完事后,他在原地呆滯了片刻,然后一手拿著婆婆給的凍瘡膏,一手提著編織袋,一聲沒吭地又往回走,婆婆的叮囑,似乎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
“這個人咋這樣?連一句謝的話都沒有?!背院鹊娜巳褐校腥肃止玖艘痪?。
三
等了將近25分鐘,終于等來了隊長新的指令:為了旅客的生命安全,要求3人馬上換成列車員制服,伺機(jī)接近犯罪嫌疑人,迅速拿下炸藥包,排除危險。同時,從保險起見,隊里準(zhǔn)備派出另一組便衣警察,上車疏散10號車廂的旅客。另一組警察什么時候來,老吳不清楚,但他知道至少要等到下一站到站,他們才能上車。綠皮車車速不快,而且站站停,還得時時給其他列車讓道。老吳和另兩名隊員,趁列車讓道之機(jī),找到列車長,跟他說明情況后,及時換上了列車員制服,各自拿著清潔工具,推著小車,重新來到10號車廂。可當(dāng)腳踏進(jìn)10號車廂里時,老吳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居然不見了。
“哎,人呢?趙峰跑到哪里去了?”老吳急眼道,臉轉(zhuǎn)向隊員甲。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讓我跟著的嗎?”隊員甲爭辯。
“那你看見了嗎?”老吳又問起隊員乙。
隊員乙聳聳肩,兩手一攤:“不知道。”
“我說你們都是豬腦子嗎?我不是沒告訴過你們,趙峰是個亡命之徒,他手里有炸藥,出了事情怎么得了?”老吳臉色鐵青。
倆隊員被批評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敢反駁,只好撓撓頭躲在一邊。
老吳此時自感有些失態(tài),臉色頃刻緩和了下來:“好了好了,還不趕緊去找找?”
倆隊員立刻從后面閃出來,工具也不拿了,各自在一排排放座位上尋找起來。老吳當(dāng)然也沒閑著,跟隨在隊員后面,睜大雙眼,在排椅的下面,以及車廂容易遺忘的各個角落,仔細(xì)尋找著犯罪嫌疑人,仿佛在尋找一件丟失的東西??烧襾碚胰ィ瑥?0號車廂的這頭找到那頭,就是沒有犯罪嫌疑人的影子。
“趙峰躲到哪里去了?他會不會中途下車?”隊員甲自言自語道。
老吳瞪了他一眼:“他是來報仇的,怎么會輕易下車?再說,車還沒到站,他往哪兒下?”
“會不會躲到其他車廂里去了?”隊員乙說。
這句話提醒了老吳,他手一揚(yáng):“快,快到其他車廂找找。”
于是,這3人立刻走向11號車廂。然而,當(dāng)他們尋遍11號車廂,再準(zhǔn)備轉(zhuǎn)向12號車廂時,驀然,從10車廂方向,傳來一聲猛烈的爆炸聲,整個列車都受到了震動,列車很快停了下來。
哎呀!不好,肯定是趙峰沒找著仇人,在10號車廂實(shí)施殺人了。老吳心里大驚,趕快往10號車廂方向趕,倆隊員也緊跟在后面。
“10號車廂,我們不是仔細(xì)檢查過了嗎?沒有呀!”隊員甲說。
“難道百密沒有一疏嗎?滿口飯好吃,滿口話不能說?!崩蠀菒琅馈?br />
仨人說著,迅速來到來10號車廂。慶幸的是,10號車廂安然無恙,只是10號車廂廁所的門被炸塌了,狹窄的廁所被炸得面目全非,窗戶炸飛,碎片一地,煙霧彌漫嗆人,外面大量的迷霧冷空氣也涌了進(jìn)來。幸虧沒死人,僅是靠近廁所旁的個別旅客,不同程度地受到一些皮肉傷。
當(dāng)車廂煙霧迷霧稍稍散去,老吳才看清廁所地上躺著一個人,此人正是犯罪嫌疑人趙峰,只見他胸膛被炸出一個很大的窟窿,血肉模糊,臉墨黑,破衣爛衫不成樣子……令人費(fèi)解的是,在他的另一只手旁邊,還留有一支凍瘡膏。
他怎么會選擇自殺的?不應(yīng)該呀!老吳很困惑,久久地望著地上的趙峰沉思著。作為一名有著多年豐富刑偵經(jīng)驗的刑警,自以為非常熟悉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活動軌跡,然而這次,他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在這之前發(fā)生了什么?讓趙峰停止了報復(fù)。
山里的迷霧逐漸散去,但老吳心里的迷霧,始終沒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