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 夜闖東大梁(小說)
一
程劍峰秉性頑劣,上美術(shù)課時,他在一張白紙上面畫了一只小燕子,然后又畫了一個男人的腦袋,那男人的厚嘴唇往前突撅著,意欲親吻那只小燕子。然后,又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寫了三個字:張校長。
完稿后,他對同桌的大傻耳語道:“唉,哥們兒,待會兒交作業(yè)的時候,你敢不敢把這張畫親手交給李曉燕老師?假如你敢交給她的話,就算你是個兒子娃娃?!?br />
大傻接過來掃了一眼道:“那有啥不敢交的,不就是一只燕子嘛。任何麻達(dá)沒有,到時候看俺的?!?br />
程劍峰眉開眼笑道:“好好好,佩服佩服。不過,到時候可不要說是我畫的喲?!?br />
“那當(dāng)然咯,咱是誰啊,不可能出賣兄弟的。”大傻嘴巴一撇道。
交作業(yè)時,李老師拿著大傻遞交上來的畫,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大傻問道:“這,這是誰畫的,亂畫的什么呀?!”
大傻撇嘴道:“是我畫的呀,不就是一只燕子嘛,難道畫得不像嗎?”
“像,確實像?!崩罾蠋熮D(zhuǎn)身拿起那根木制教鞭,然后朝著大傻切齒道:“畫得像,確實很像,像你奶奶個臭X去吧!”隨之舉起教鞭朝著大傻劈頭蓋臉就開打!
“唉吆外!不就是畫了一只小燕子嘛,又沒有得罪你,你到底啥意思???”大傻雙手抱著腦袋哀嚎著。
近日來,學(xué)校里傳播著一條桃色花邊新聞,說張校長和待字閨中的李曉燕老師勾勾搭搭,似乎有那么一腿……
大傻不挨打,還會有誰挨打呢?
在一次上化學(xué)試驗課時,同學(xué)們依次排列成一個隊列,在楊老師親自操作下做著化學(xué)試驗。劍峰一時犯賤,竟然在背后玩起了幺蛾子。他趁著楊老師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從三個人的身后把腳悄無聲息地伸將過去,然后朝著試驗桌猛得一腳踹過去!頓時,桌面上的玻璃器皿一陣稀里嘩啦!可以預(yù)見,全被摔得粉碎,湯湯水水撒了一地,還濺了楊老師一身。楊老師頓時火冒三丈,轉(zhuǎn)身朝著第一位學(xué)生就是幾巴掌!
學(xué)生吼道:“干嘛打我呀?又不是我踢的?!?br />
“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站在第一個,不是你,難道是我不成?!”楊老師瞪眼吼著……
程劍峰勉強(qiáng)讀完了初中,之后便是升高中考試。均知曉,現(xiàn)如今升高中可是一件頭等大事!并不是所有家長想象的那樣,想升就能夠升上去的。高中那道門檻確實不低,考不過錄取分?jǐn)?shù)線,就意味著從此要離開學(xué)校踏入社會了,后果不禁令人唏噓!然而,國家就是這樣明文規(guī)定的,而且很公平。自古以來,學(xué)而優(yōu)則仕,是讀書的材料可以繼續(xù)讀下去,而非讀書的材料就此打住,只能去另謀高就了。因此,每年均有不少學(xué)生落榜,落了榜就意味著被淘汰了。
之后,有學(xué)習(xí)意識和想繼續(xù)讀書的學(xué)生從此并不是無路可走,無處可去。還可以到成人大,技校,中專,職高那里去繼續(xù)學(xué)習(xí)深造。然而,人們卻又心知肚明,此等院校的畢業(yè)證書似乎軟乎點兒,底氣不足,與正規(guī)大學(xué)的畢業(yè)證肯定是有區(qū)別的。但是,無論在任何院校畢業(yè)的學(xué)生,只要拿上了畢業(yè)證,學(xué)到了一技之長,同樣也會被社會所接納與認(rèn)可?,F(xiàn)如今的社會飛速發(fā)展,改革開放如日中天。此處畢業(yè)的學(xué)生一旦畢了業(yè),甚至于還未畢業(yè),許多地方部門的需求量還是很大的。
程劍峰高考的分?jǐn)?shù)為193分,而升高中提檔線最低分?jǐn)?shù)則為480分。那一刻,他頓時蒙圈了,就像在雪山上滑雪時遇到了雪崩,滅頂之災(zāi)??!
日后,他破罐子破摔,整天捂著被子呼呼沉睡不起……
大江東去、浪濤盡,滔盡世間英雄……這首詩詞仿佛就是為他撰寫的。
二
隨后不久,程劍峰就像滑爬犁子似的滑進(jìn)了待業(yè)青年的行列里。父母親對此等現(xiàn)象似乎視而不見,不管不問,隨他去。其實,父母親早就料到他遲早會有這一天的。他并不是一塊讀書的材料,假如繼續(xù)在學(xué)校里鬼混下去的話,到頭來仍似猴撈井月,一場空而已。
由于家境貧寒,加之娃娃多。程劍峰行二,上面有個哥哥,下面還有三個妹妹。父親只是一個普通職工,母親則是一個既無工作又無收入的家屬。時至今日,沒把一群孩子餓死,已經(jīng)算是阿彌陀佛了。
后來,程劍峰覺得實在無聊無奈,只好強(qiáng)打起精神和哥幾個結(jié)伴同行,到烏魯木齊街面上去打拼撈世界。十七八歲的小伙子,總不能一輩子躲在父母親的翅膀底下做啃老族吧?無論如何,那絕對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初始,程劍峰和哥幾個擺地攤,為川流不息的游客們擦皮鞋兼賣鞋油?;顑翰恢?,輕松自在,每天多少有些進(jìn)項。然而,那該死的面子卻無時不刻在作賤自己。尤其是遇到了熟人和同學(xué)時,那種尷尬喲,恨不得有條地縫立馬鉆進(jìn)去!
再后來,他和哥幾個又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從珠寶商那里進(jìn)些便宜的玉石、瑪瑙之類的小玩藝兒,走街串巷,甚至跑到火車站去販賣兜售。然而最終路沒少跑,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紅色的毛爺爺”似乎并不是太待見他們這些“小老板,小倒?fàn)敗?。再后來,他們又在街頭巷尾擺起了地攤,專門收購舊手機(jī),那活路雖然不起眼,但成本卻是最低的,只需要一片舊紙殼,在上面寫道:高價回收舊手機(jī)、筆記本電腦……
但是,沒過幾天便鳴金收兵了,因為收來的舊手機(jī)多部分都是賊娃子偷搶來的贓物。公安干警和反扒人員經(jīng)常上門光顧。那一刻,他們的麻煩事也就隨之而來了。為了能夠過個安穩(wěn)的日子,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后來,看似呆頭呆腦的大傻提供了一條信息,那就是到駕校去學(xué)習(xí)開車考取駕駛證,待學(xué)成之后拿到了駕照,從今往后無論在任何地方均有用武之地的。
程劍峰自從拿上了駕照之后,先是為一些做生意的老板開車接人送貨。從那一刻起,“紅色的毛爺爺”才仿佛睡醒了似的開始光顧了。劍峰雖然有些頑皮,有時候還犯賤,耍些小聰明與搞怪。然而在掙錢這方面卻絕不含糊,積極肯干,吃苦耐勞。一年之后,劍峰成熟了許多,口袋里面也有了些許存款。他單鳳眼,嘴唇略微厚翻,一米六幾的個頭,屬于五短身材,很壯實。在西山一帶,與他人掰手腕叫勁時,至今還沒有敗北的記錄。
劍峰和哥幾個猶如展翅高飛的雛鷹,羽毛逐漸豐滿。度過了那段恍惚如夢的青春期,隨之而來的便是成熟發(fā)展的成長期。年齡大了,也成熟了許多,自然而然就步入了人生最浪漫的戀愛煽情期。曾幾何時,新中國剛剛解放初期,就地專業(yè)的部隊里流行著一句時髦話:二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
三
可想而知,新中國的戰(zhàn)斗英雄們均如此這般,更何況后來的小字輩呢?
父親對兒子哭笑不得道:“額娃呀,你年齡也老大不小咧么,空閑了也該考慮考慮個人的問題了吧?”
母親迷縫著老花眼,也敲著邊鼓:“額娃兒,該尋個婆姨咧。到時候啊,最好也別講啥條件咧,能為你哈娃不就行咧么。”母親隨家父進(jìn)疆已經(jīng)幾十年了,就是改不掉她那滿口的甘肅土話。母親接著說:“額娃兒,你都二十出頭咧,當(dāng)年你爹和額早就把你哈出來咧么,嘿嘿嘿?!?br />
程劍峰面對雙親笑咪使臉道:“爸媽說的都正確,都有道理。不過呢,眼下俺還小著呢,那些事情你們二老最好少操心少摻和。如今這都啥年代了,能生娃娃的女人滿街都是。不信的話,哪天我用鞭子給你們二老邀上一群過來,到時候不把你們二老累死,算我吹牛皮說大話。今后,你們就別操我那份閑心了,別的少扯,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沒病沒災(zāi)就是我們做兒女的福氣了。”
“嘿嘿嘿,是啊是啊,兒大不由娘啊?!备赣H說罷,從墻上取下來他那把破舊的二根弦,然后用塊破布擦拭著。
“掌柜的,今天你又撥弄哪一段給額聽咧么?”母親對著老公笑咪使眼。
“莫急哈,弦子調(diào)好咧自然就曉得咧么。”
“快點哈,多久都沒有聽到家鄉(xiāng)的曲子咧,把人饞哈地。”母親催促。
父親懷抱著二弦琴輕撥慢彈了起來,不禁令人驚訝,那把破舊的琴聲卻是格外的清純悅耳,裊裊鈴鈴,如山澗溪水,雀兒鳴唱,甚是好聽。然后,父親清了清嗓門,伸長脖子就呼吼起了家鄉(xiāng)小調(diào)兒:“額家住在,隴西縣,世代務(wù)農(nóng),與世無爭。那一日,額洗腳抹臉兒,走在大街之上,瞭見了一個花不楞登地大姑娘,她的名字就叫——陳秀蓮……”
門墩似的母親羞澀道:“死老頭子,你,你這是弄個啥,咋……咋么家家吼唱額咧么?”
“咋咧么?你是額的婆姨,難道就不能吼咧么?嘿嘿嘿?!奔腋膏椭簏S牙,一臉的壞笑。他那滿臉的褶子,就像院落里那棵老榆樹的樹皮。
“切,死鬼……”母親羞澀道。
程劍峰坐在一旁微笑不語,看在眼里,卻喜上眉梢。暗道;這老兩個老家伙,生活條件如此清貧艱苦,竟然活得如此灑脫,有滋有味……
俗話說,天有奇緣。又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時隔不久,劍峰突然間就給哥們兒散發(fā)了大紅喜貼,嘻哈道:“最近我要結(jié)婚了,請哥幾個到時候都過來捧捧場,湊個熱鬧哈。”
除了幾個哥們兒,包括父母親也是一頭霧水,都蒙圈了。
四
大傻咋咋呼呼:“嗨嗨!哥們兒,這才幾天不見,你他娘的就跟夢游似的要結(jié)婚娶媳婦了?如此短促的時間,快點老實交待,從哪里勾搭了一個小妹妹?”
雞娃子尖聲吼道:“是啊,快點老實交待,不然我們哥幾個可要給你來個屁股墩了哈?!?br />
“哈哈哈……”大家頓時一陣轟笑。
程劍峰道:“事情是這個樣子的,你們聽我慢慢解釋嘛。那天我對象……不、不對,那時我們兩個還不認(rèn)識呢。那天她搭我的車,在車?yán)锩?,我們兩個閑聊了起來。一聊煞,喔喝!原來她也是我們一個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她比我低了兩個年級,當(dāng)時壓根就不認(rèn)識么。那時候,我早就從學(xué)校里面滾蛋了。后來,她在我們學(xué)校讀完了高三,畢業(yè)之后又考上了石河子大學(xué),學(xué)的專業(yè)是會計財務(wù)管理。這不,目前在友好商場里工作,而且還是個會計師呢?!?br />
雞娃子道:“呃,看來呀,還是咱們的峰哥勞道,艷福不淺嘛。哈哈,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兩個當(dāng)時就在車?yán)锩鎿ПП?,親著啃著就那啥了吧?對不對呀哥們兒?來來來,誰讓他個壞慫貨背著咱們在外面胡騷情來著,到了這時候才肯放出個閑屁來。來呀,扒掉他的褲子,夯他的屁股墩!”
“哪里呀,絕對不是那么回事!你們聽我慢慢解釋嘛!”程劍峰揮舞著雙手阻攔著,面紅耳赤辯解著。
然而,哥幾個哪里容他解釋,頃刻間,劍峰被哥幾個抬起來好一頓收拾。
程劍峰與心愛的英子結(jié)婚之后,為了生計,在哥們兒大傻的提示下,程劍峰竟然異想天開,想購買一輛小汽車搞出租。那天晚上,他對著媳婦和父母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現(xiàn)如今的社會呀,為別人開車不如為自己開車。一年到頭累了個半死,不分晝夜瞎折騰。最終呢,票子沒撈多少,卻落了個哽屁朝涼。仔細(xì)想想,那么多白花花的銀子唉,差不多都流到了車?yán)习宓难锪恕!?br />
父親道:“額娃兒,說得確實有些道理。不過呢,額問問你,那八九萬的購車款你有嗎?”見兒子搖頭,又說,“曉得你沒有,我們兩個老家伙也沒有,難道要去搶銀行啊?”
話雖糙了點,卻一語點醒了夢中人!這就成了劍峰的頭疼大事。父親是個普通職工,活了大半輩子,可謂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手里也沒有存下幾個閑錢。最終,父母親還是心疼自己的二娃子。于是傾其所有,勉強(qiáng)湊了八千塊錢交給了兒子。劍峰當(dāng)時被深深感動了,只差點兒給年邁的父母親下跪。
回到家后,程劍峰把自己家里的錢加到一起和妻子數(shù)了數(shù),總共才有一萬三千多。也就是說,程劍峰小兩口手里只存了五千塊錢??上攵@么長時間以來起早貪黑,磨爬滾打,存得鈔票并不多。但是呢,與英子結(jié)婚之前,在沒有任何人伸手資助的情況下,劍峰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竟然毫不猶豫地購買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樓房。這在當(dāng)時來說,他是比較具有超前意識和眼光的。
剛買了樓房,大傻就跑過來冷嘲熱諷道:“依我看呀,你就是一個臊料子,對象的影子還沒有著落呢,就急吼吼地先把樓房買了。你急個錘子嘛?買樓房壓了那么多的資金,歘球去呢嘛!”
程劍峰撇嘴道:“哥們兒,要搞清楚,是我傻還是你傻?奉勸你一句話,要擦亮眼睛看清形勢,目前樓房的價格每平米才一千二。我敢打賭,過不了幾年,房價絕對要漲的,估計是一天一個價。不信是吧?我敢打賭,到時候誰輸了誰請客咋么個?”
不曾料到,他的話后來果真應(yīng)驗了。
程劍峰近來不知為何,整日里悶悶不樂,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盤算著如何才能買上一輛捷達(dá)車呢?他對哥幾個諞閑傳時說:“以目前的車市行情來看,大眾、捷達(dá)是最經(jīng)濟(jì)實惠的。物美價廉,車皮實不說,模式子也挺有檔次的?!?br />
雞娃子撇嘴道:“峰哥,你說啥地呢?檔次,你知道啥叫檔次?捷達(dá)大眾能和奔馳寶馬、霸道沙漠王子相提并論嗎?還檔次呢,快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煞。”
“盡說些屁話,價格你咋不對比一下呢?要搞清楚,咱爺們兒只是一個平民小老百姓,又不是什么大款、大老板、明星。還霸道,沙漠王子呢?你個纏頭,快到西河壩賣溝子去煞!說話也不動動腦子,盡胡謅八咧,好高騖遠(yuǎn),整個一個豬頭豬臉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