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小李腳步匆匆地往家趕。凌晨一點鐘的街道空曠而又深沉，兩旁的路燈睡意朦朧地佇立著，一陣北風裹挾著幾片樹葉，“沙沙”旋轉(zhuǎn)著從他身邊擦著地面劃向遠處，十字路口拐出一輛夜班灑水車，灑水車輕聲哼唱著一首經(jīng)典兒歌，從身體里向兩邊噴灑著白色的水瀑，緩慢而又堅定地轟鳴著駛向遠方的街道。
　　 小李裹緊了身上的棉大衣，加快腳步往家里走。他的思維還停留在醫(yī)院喧囂熱烈的工作氛圍中，最近新冠疫情防控形式嚴峻，小李的醫(yī)院組成了五個工作小分隊，每天早晨乘大巴車到基層給群眾做核酸采樣檢測。小李這一組分包的鄉(xiāng)鎮(zhèn)距離縣城40多公里，每天忙完，回到醫(yī)院都是晚上七八點，還要立即錄入數(shù)據(jù)、整理報告、準備第二天的采樣藥具，一般都忙到深夜一兩點鐘，有時候，他們就在醫(yī)院的醫(yī)辦室或者護士站的椅子上隨便躺一會，胡亂將就著睡一會。母親的電話是下午打來的，只說讓他下班后回家一趟，沒說具體啥事。已經(jīng)兩天沒有回家了，他也的確想回家看看。但是，唉，又是這個點！
　　 小區(qū)離醫(yī)院不遠，步行十幾分鐘的路程。小李跑得身上熱乎乎的，聽說今晚要降溫，回家正好換上厚衣服。進小區(qū)的時候，兩位值夜班的門崗大爺警惕地盯著他，讓他掃了行程碼和健康碼。其中一位還戴上花鏡，認真地研究他的證件，又拿著證件對著他的臉仔細對照，確認是同一個人，才讓他進了小區(qū)。
　　 小李的家在8號樓的二樓，當初買房的時候，考慮母親年齡越來越大，為上下樓方便，就買了低樓層，搬進來之后，母親開始的時候還經(jīng)常下樓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但因為她聽力不好，耳朵越來越背，在小區(qū)廣場和一幫老頭老太太閑聊的時候，聲音大得像和人吵架，老遠就能聽見。后來，母親知道別人不喜歡自己這個毛病，慢慢也就不下樓了。
　　 小李上樓來到家門口，從身上掏鑰匙開門，但找了半天，渾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沒有找到。他抬頭想了想，確定是自己上次回家的時候把鑰匙忘在家里了。小李感到有點沮喪，他拿出手機想給母親打電話，想了想，還是算了。母親肯定已經(jīng)熟睡，而且她也未必能聽得見手機鈴聲。敲門也不行，不但叫不醒她，反倒會驚擾了鄰居們。小李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快凌晨二點了。他決定在門口臺階上坐著睡一會算了，也就幾個小時天就亮了。況且，厚厚的棉大衣包裹得自己沒有一絲冷意，睡覺無非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在門口睡，就只當是給自己老娘站崗吧！
　　 小李掏出衛(wèi)生紙，在臺階上擦出一片干凈地方，裹緊大衣坐了下來，他把頭埋進懷里，把大衣領子豎起來，困倦如潮水一樣瞬間就把他淹沒了，只一會，他的鼾聲就輕輕響了起來。
　　 小李睡得很香甜，連日來的忙碌使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疲憊不堪，他就像一只又饑又渴遠涉而來的駱駝，一下子就撲進了水草豐盛的夢鄉(xiāng)，夢里的一切都是幸福和安逸的，新冠病毒消失了，再也不用加班了，終于甩掉密不透風的防護衣，一切都回歸到了正常生活軌道。
　　 清晨的時候，他被驟降的氣溫凍醒，棉大衣已經(jīng)無法抵御突然襲來的寒冷。小李戀戀不舍地從膝蓋上抬起頭，自己家的門還是緊閉著，估計母親還沒有起床。他看了一下手機，又看了看外邊，早晨五點多的天空還沒有完全亮透。他站起來跺了跺腳，一股冰冷的氣流立即從褲腿向上把他沁透了，他實在招架不住了，伸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一下，“篤！”只一下，門立即就從里邊打開了。
　　 客廳的燈亮了，母親衣服齊整地站在門里側(cè)，她一手扶著門框，定定地望著小李，臉上溢滿了欣喜與期盼，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她蒼白的頭發(fā)凌亂著，眼睛里布滿血絲。小李趕緊扶著母親進屋，他裝出剛下班的樣子，搓著手跺著腳，俯在母親耳邊大聲說：“媽，我剛加班回來，您咋起這么早啊，也不多睡會！”
　　 母親聽懂了他的話，她嗔怪而又心疼地在小李身上拍打了一下，轉(zhuǎn)身指著身后的凳子說：“你把鑰匙忘家里了，你咋這么讓人不省心?。∥遗履慊丶业臅r候打不開門，怕聽不見你敲門，我就在這凳子上一直坐著，等了你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