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病得不輕(散文)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跨出大門,看到了屋前的高山、洋房,還有快要落完的桃子花,眼睛還有點模糊,看不清桃子花的顏色,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多星期。這一個星期就好像一兩個月那么久,一粒米未進,肚子、腸子已貼到后背上了,所以對桃花顏色也看不清楚。對面的鄰居看到我就說:“你有幾天沒有出門了,怕是病得不輕?!?br />
我有氣無力的說:“我畏寒畏冷,在床上躺了快十天了?!?br />
我想都沒敢想,病來得這么快,而且病得不輕。
那天,我完成一篇三千八百多字的散文,投送出去后,就已經(jīng)是中午了。我懶得在家煮飯吃就走出電腦房,來到經(jīng)銷店,要店老板給我煮一碗面,不要太多。店老板是我堂姐夫,大家叫他羅老板。羅姐夫就給我煮了一碗面,端給我說:“你快吃,別餓壞肚子了?!蔽医舆^姐夫遞給我的面,面里是清湯白水,有幾粒油星子在面上游走。我就把面端到桌子上,用筷子在辣醬罐里掏了幾錢辣醬,放在面里,把面染紅了,再到鼎板上抓了一些大蒜與蔥子放在面里,慢慢的吃起來。還好,面里鹽放得不多也不少,正合我胃口。我就大口吃起來,再喝一口湯,熱乎乎的湯流進喉嚨,要辣不辣,要清淡不清淡,在喉嚨里歡快的流入腸胃。我一邊吃面,一邊喝湯,心情舒暢極了。
放下碗筷,來到打撲克打紙牌的場所,看他們娛樂。我在打紙牌的桌子邊望了一會兒,頓感身體不適,全身打冷顫顫了,有人對我說:“你是打凍擺子了,趕快回去床上躺著,多放幾床被子,出幾身汗就好了。”
這病來得突然,也來的不是時候。要么早點,要么晚點,不上不下,怎么去看醫(yī)生。村里面的赤腳醫(yī)生牙齒長,藥費貴幾倍,不想去看。去其他村的衛(wèi)生室或是縣城,一沒車,二沒有錢。這樣,我只好信著這個人說的話,用三床被子捂出汗來治這打凍擺子的病。便趕緊走出店,朝回家的路上走去,身邊有人走過,我也沒有認出是誰。
大概走了十多分鐘,終于回到自己的家里。有人說,發(fā)病時是看不見的,病要來就來了。誰也不知道病來得這么快。也是,我吃面還沒有感覺,不到一個小時就發(fā)病了,并且全身發(fā)抖,眼睛看不見東西,模糊一片,連家里的大門位置有點看不清了。憑著自己的記憶熟悉摸到門將門打開,在一片模糊的情況下摸索著找到了自己睡的房間,上了床。幸好,床上有三床被子,因天氣還沒有變暖,冬天蓋的三床被還沒有挪開,放在柜子里去。每床被子有五斤左右重,三床一十五斤壓在身上足夠出一身汗。
躺在床上,四身發(fā)抖,便把頭用被子蓋著,身子縮成一團,似孕婦十月懷胎即將出生的胎兒在里面縮成一團躺著。我躺在床上,只是冷,全身就是冷,頭在被窩里已經(jīng)捂出汗來,頭發(fā)濕淋淋滴,用手一抹,手上的汗水像山泉水一樣嘩啦啦的沿著手掌往手臂流去,再用力一甩,汗水掉落在水磨石地上,濕了一大片,白色花紋變成深色花紋,涂了一層油漆一樣。全身被被子捂出汗來,內(nèi)衣內(nèi)褲全是汗水,水淋淋滴,很不舒服。
突然,聽見堂屋里有人推門的聲音,然后傳來又走進去的聲響。那人也沒有向房間張望,就直接進去了。我把頭伸出被子朝外張望,天灰蒙蒙一片,像傍晚,又像早晨,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早晨還是傍晚,分析不出來,只好又把頭縮進被窩里面躺著。
身體在打顫顫,農(nóng)村人也叫打跑跑,反正就是畏寒畏冷,不敢出被窩。這樣躺在床上,思想里就是想著冷,再想著有沒有人來看我。兩件事對我來說,冷是肯定的,想有人來看我,那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什么要這樣說,因為我沒有老婆,單身一人,兄弟姐妹有的在長沙,有的在縣城,離得遠的離得近的,只要我不出門,他們就不知道,就不曉得信,隔壁鄰居都不曉得你發(fā)病,何況遠在千里之外呢。
這個就不要去盼望了,只有躺在床上等著病好。心里在想,希望老天爺保佑我的病早點好起來喲。
我在惶惑中睡著,度過了一晚上,沒有吃晚飯,沒有喝一口水,肚子里空空如也。到第二天早晨,只聽見有人從屋里開門出去。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開門出去的是我的堂兄,是大伯的第三個兒子,在我家里免費住宿。偶爾在我家里吃幾餐飯,不算飯錢,也不收飯錢。堂哥出去后,家里又平靜下來,偶爾聽到外面車子駛過的聲音,迷迷糊糊也聽到小鳥“嘰嘰喳喳”叫的聲音,就是沒有力氣爬起來,下床做飯吃。晚飯早飯都沒有吃,只能在床上躺著,用三床被子蓋著,捂出汗來又把頭伸出被窩,透透氣,抹抹汗,就是沒有力氣起床熱水洗臉、淘米煮飯。只有畏寒畏冷,卷縮一團,躺在被窩里睡覺。電腦顯示屏上的燈是亮的,一天二十四小時亮的,沒有拔掉電源,讓它亮著,永遠亮著。
外面又下起雨來了,淅淅瀝瀝滴,嘩嘩啦啦滴,是大也是小,沒有狂風(fēng)暴雨,沒有雷電交加。這雨,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幾個星期了,從來沒有停過,一會兒陰天,一會兒雨天,怕沒有帶雨傘的人回不了家,就停一會兒讓他們趕快回家。天,還是會做事的,有時會體諒人,有時又刮面無情,狂風(fēng)暴雨,天崩地裂,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就如同我一樣,病了沒人問,得不到噓寒問暖,沒有陪你去醫(yī)院看病的熱心人。
我就是這樣躺在床上度過每一小時。這一小時又是什么樣的滋味,是苦是甜,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煎熬。孤寡老人,身邊沒有親人,結(jié)局是什么呢,不言而喻……
有人問,你為什么不娶老婆呢?有老婆多好,有病了好有個照應(yīng)。這是實話,也是關(guān)心的話。誰不想娶老婆呢?原因是看家境情況,父母親有沒有能力給兒子娶媳婦。正因為我家是全村最苦最窮的一個家庭,家里又有六口人,四個兒女,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大也沒有娶老婆不到六十歲就悔恨離世;老二就是我,留在父母親身邊,挑起全家人擔(dān)子,家里家外全靠我,沒有時間出去賺錢娶老婆,至今五十歲了,也單身一人;弟弟初中沒有畢業(yè)就外出務(wù)工,在長沙安了家;父母親分別在2008年與2017年雙雙離開人間,拋兒離去,留下我一個人修地球,勉強養(yǎng)活自己?,F(xiàn)在,我發(fā)病了,只有痛苦,只有餓肚子,誰又想起送飯給我吃,送我去醫(yī)院看病住院呢。弟弟有家庭,又這么遠,也不曉得我發(fā)?。幻妹眉拊诳h城,常年在外務(wù)工賺錢,更不曉得我發(fā)病,即使曉得我發(fā)病,也難以做到從千里之外趕回外家一趟看老兄。弟弟如此,妹妹亦如此。
我想著想著,堂哥又從外面做事回來了,推開大門走到房間開燈,燈沒有亮,就走到我的房間問我。我有氣無力的對他說:“或許沒有電費了,請您看大門邊那個繳費編號,按編號幫我繳五十元電費,我給您錢?!彼牶?,沒有回話,而是馬上離去。
我也知道,叫他幫我繳電費,是沒有希望的。記得正月里,家族里的一位三叔去世,我身上沒有現(xiàn)金,問他有沒有現(xiàn)金,我微信轉(zhuǎn)給他。他怎么回答我的,一句話兩個字“沒有?!被卮鸬酶筛蓛魞簟⒗渎?,可是在第二天掛人情時,只見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錢,最少有五六百元。幸好,接禮處可以微信轉(zhuǎn)賬,沒有現(xiàn)金的不用交現(xiàn)金,直接微信轉(zhuǎn)賬,這下我就放心了,不用為現(xiàn)金而發(fā)愁了。但對堂兄的做法實在想不通。
有人說:問他是浪費口水。地方人都曉得他為人的習(xí)慣。
可是,我三餐沒有吃飯了,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看手機都模糊了。只見手機屏幕一片空白,數(shù)字看不清,怎么繳電費呢。我很失望的躺進被窩,就是不服氣。他睡在我家,連這點忙都不幫,還有點人情味嗎?
第三天早晨,求人不如求己,我就拖著無精打采的身軀爬起床,穿好衣服,從堂屋里拿著一條凳子跌跌撞撞地來到電表前,查看電表,是不是欠費了,還是天天下雨造成電表跳閘等原因。打開電表蓋子,看不清電表,開關(guān)在上還是在下,一點也看不清,我便用手使勁揉揉眼睛,再往電表上看,是跳閘所致,不是欠費問題。因為墻上漏電,打開開關(guān)就會馬上跳閘。所以,我知道,每遇到下雨天,就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沒有辦法可想,只有等天晴了,把墻曬干了,才會不跳閘。
沒有電,我就安心的在床上睡覺了。聽堂哥早出晚歸的腳步聲與開門聲,聽他在衛(wèi)生間洗澡洗衣服的聲音。
不知是睡了幾天,天上終于出現(xiàn)太陽了。太陽從窗子外面射進來,照到我的床上,幾點鐘了,心里在想。我全身沒有力氣,但看到太陽也有點激動,激動的是:應(yīng)該有電煮飯吃了。我就拖著疲憊的身子起床,肚子是空的,腸子肚子貼到后背心了,哪有力氣走路、干活呢,沒辦法,我只好走出堂屋門,來到馬路上,天上還有云朵,也能看到藍藍的天上掛著一個溫柔可愛更可親的太陽。雨終于停了,地面上的水干了,我高興的來到電表前,將開關(guān)往上扳,開關(guān)沒有動,心里在想:終于不跳閘了。不知有幾天沒有洗臉了,也不知有幾天沒有洗澡了,反正身上汗氣味很重,手往身上一擦就能擦出一坨坨的汗污來。
有電了,我就特別高興,也特別興奮。有臉洗了,有澡洗了,這就是我高興的本錢。我就無精打采地朝衛(wèi)生間走去。用膠桶裝了半桶水,再將熱水器放進桶里熱水。將電插好,就又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床上躺著,身體還是畏寒畏冷,沒有一點減輕的意思。因為經(jīng)過一時的勞動,躺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窗外的云朵朵又多起來,太陽躲進云里不出來了。我睜開眼睛一看,“哇,不好,熱好的水沒有了。”只見房間里堂屋里烏云密布,霧氣沖天。我誠惶誠恐地往衛(wèi)生間跑去,只見衛(wèi)生間火光沖天,房間里,衛(wèi)生間里,廚房里,煙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看不見天花板。只見膠桶燃完,熱水器燃得只剩插頭了。我大腦這時反應(yīng)還夠快,趕快拔掉插頭,再到堂屋退堂里拿起鐵鏟將正燃著的膠桶鏟出去。想洗臉、洗澡沒有了熱水器,只好用熱水壺?zé)崴茨樝丛枇?。我清理好房間,把墻上燒黑的煙灰擦干凈,就用熱水壺?zé)崴戳四樅驮?,身上輕松了許多。
但是想起電起火一事時,真的是汗毛豎立,幸好是磚房,要是木房子連人都見閻王去了。
這病,差點送了我的性命,差點讓我見了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