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星月】那些漸行漸遠(yuǎn)的村事(隨筆)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新現(xiàn)象新事物層出不窮,而一些現(xiàn)象和事物已然絕跡,或者正在慢慢消失,對于經(jīng)歷過的我們只能在記憶里搜尋,回味,可是對于現(xiàn)在的年輕人來說,那些事好像是天方夜譚般的存在。
小時候,農(nóng)村的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很匱乏,偶爾看場電影就是極大的精神享受。一到入夜,街道上就空空如也,為了省電,好多人一大早就鉆進(jìn)了被窩,靠閑聊度過這漫漫長夜。當(dāng)然也有例外,比如說村里來了說書人。
這些說書人,一般是兩人結(jié)伴,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兩口子。男的會拉琴,女的會打板。他們來到村里后,會先找一戶人家落腳,然后就開始準(zhǔn)備表演。這時,村干部會在村里的大喇叭里為他們做宣傳:各位村民們請注意了啊!咱村來了兩個說書的,在某某某家說書,誰想聽說書到晚上過去??!
因為白天村民們還要參加生產(chǎn)隊的勞動,所以說書人就只能在晚上表演。他們就在落腳的那戶人家里找個房間,支個桌子,兩個人坐在桌子后面,一人拉琴,一人打板,開始說書。
這個“書”就是現(xiàn)在的評書,一般都是連本故事,題材也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歷史故事,比如《楊家將》、《岳家將》、《三國演義》、《隋唐演義》等等。夫妻二人有時候述說,說的時候不用伴奏,有時候彈唱,唱的時候用琴和板伴奏,男的有時邊拉邊唱,女的打板;女的邊打邊唱,男的拉琴。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一晚上表演兩三個小時,往往是說到最精彩處就要告一段落,當(dāng)說出那句經(jīng)典的臺詞“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時,頓時引起聽書的觀眾一陣唏噓,無奈明天還要參加生產(chǎn)勞動,只能怏怏而回。
說書人當(dāng)然不是白干活的,他們是靠說書掙錢的,可是那時候誰家都缺錢。老百姓又特別想聽說書,那就得拿糧食來抵錢。等到錢和糧食收的差不多了,書也就說完了,說書人會轉(zhuǎn)戰(zhàn)另外一個村莊,繼續(xù)他們的表演。
有時候,村里會來一群玩雜耍的。玩雜耍的人一般是十幾個人一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來到村里,會找個寬敞的打麥場或者是到村中央一個平坦的地方,然后一個人敲起銅鑼,等到把村民們吸引到現(xiàn)場的時候,由一個能說會道的人開始自報家門,一般都是說自己是哪哪的,因為家里遭了水災(zāi)或者其他什么災(zāi)害,無法生活下去了,才流落到此。說到此處,那個人會向圍觀的村民拱起雙手,彎腰致敬:“各位老少爺們,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個人場,孩子們好幾天沒吃過飽飯了,大家可憐可憐吧!”說完之后,這群人就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說實話,這些玩雜耍的還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比如,鐵槍刺喉,尖銳的槍頭頂在一個人的喉嚨處,使勁刺,直到槍竿變彎;還有的把鋼筋一圈圈繞在身上,像系腰帶一樣;有的表演利劍入喉,把一柄長長的劍從嘴里插進(jìn)喉嚨,只露出一段劍柄,看的人心驚膽戰(zhàn),后來才知道劍里有機關(guān);還有肚皮碎石,把上百斤的大石頭放在一個男人的肚子上,另外一個人拿鐵錘生生把石頭砸碎,底下的人卻沒事,這可是要真本事的。我們最喜歡看猴子表演,小猴子穿著人的衣裳,在馴獸師的指揮下翻跟頭,打滾,向觀眾作揖,做鬼臉,或者騎車,頂碗;還有魔術(shù)表演,在幾只碗里放進(jìn)去一枚硬幣或者一個桔子,表演者飛速轉(zhuǎn)動那三個碗,然后讓人猜,大部分是猜不對的,他們玩的就是拼手速。最讓人心疼的是幾個孩子,女孩穿著美麗的衣服,站在高高的桌子上表演柔術(shù),把身體倒彎起來,頭從跨間鉆過去,放在自己的屁股下;男孩會被大人卸下一只胳膊,軟綿綿的耷拉著,然后再被接回去,看著小男孩痛苦的表情,很多村民會起惻隱之心,急忙拿出幾毛錢或者從家里拿些糧食送給這些人,少讓孩子受點罪。人們私下猜測說,這些孩子很可能是這些人拐來的,親生的孩子誰能下狠心讓孩子受這種罪?
相比玩雜耍,馬戲團就正規(guī)多了。馬戲團來到村里,會在村口的打麥場上搭起帳篷,四周圍上厚厚的篷布,以免人偷看。馬戲團一天表演三場,中午,下午,晚上各表演一場,有人在專門留的進(jìn)口處售票,一般是五毛錢一張票,進(jìn)了帳篷,坐在周圍的小凳子上,就可以等待演出開始了。
馬戲團的表演比玩雜耍要精彩多了。騎馬的青年男女,在馬上表演各種驚險的動作,騎著馬撿地上的東西;走鋼絲繩,晃晃悠悠地,很考驗人的平衡能力;還有各種魔術(shù),武術(shù)對打等等,也有的帶著很多動物參與表演,比如山羊走鋼絲繩,猴子騎自行車,小狗鉆火圈等等。有些馬戲團也會讓幾個濃妝艷抹穿著暴露的女子跳熱舞,來滿足很多年輕人的獵艷需求,雖然有些不堪入目,可是對于當(dāng)時比較閉塞的農(nóng)村來說,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還有一些手藝也漸漸絕跡了。以前,人們比較節(jié)儉,鍋和碗破了也不舍得扔,就有人專門補鍋,鋦碗。那時候人們用的都是鐵鍋,補鍋的拿到破鍋之后,會找到破的地方,或者是一道裂縫,或者是一個小洞,他先把破地方的鍋灰擦拭干凈,然后生著火,在一個鐵勺子里放進(jìn)去一塊鐵,等鐵化成紅通通的鐵水后,倒在一塊厚厚的布上,布上面有一層米糠隔熱,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鐵水摁在鍋破的地方,使勁兒摁一會兒,鐵水就緊緊地粘在鐵鍋上了,這樣補的鍋至少還可以再用上好幾年;還有一種是換鍋底,把原來的破鍋底從下面剪開,換上一個相同規(guī)格的新鍋底,再把它嚴(yán)縫合實地釘嵌在原來的鍋上,一個全新的鍋就誕生了,這種換鍋底的適合那些鋁制鍋和鋼筋鍋。至于鋦碗,我只是在家里看到過補過的碗,破處像一條蜈蚣,雖然能用,看起來有點恐怖,再說,我感覺補碗還不如直接買一個新碗劃算。
還有那些磨剪子戧菜刀的,掌籮的,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靠這些手藝吃飯的人越來越少,當(dāng)然有一種手藝,老百姓真的離不了,雖然也是越來越少了,那就是劁豬。
劁豬就是給豬做絕育。在農(nóng)村,養(yǎng)一頭豬就是在存錢,到了春節(jié),一頭豬可以給村民帶來一筆不小的收入。買了豬苗,得趁小豬還沒有發(fā)育之前給它做絕育,不然它長大了會發(fā)情,不好好吃食,影響長肉。那些劁豬的騎著自行車走街串戶,一邊車把上掛著兩根紅布條,一邊車把上掛著一個破舊的皮包,里面是劁豬用的刀具。來到農(nóng)戶家,把小豬抓住,幾個人摁住它,劁豬的拿出鋒利的小刀,在小豬的肚子底下劃開一道口子,把手伸進(jìn)去,掏出公豬的睪丸,然后再把傷口縫合,手術(shù)就做完了。母豬的絕育手術(shù)比公豬麻煩,收費要高一些。那些切下來的睪丸也不會扔掉,拿回家洗凈炒熟了,也是可以吃的。現(xiàn)在農(nóng)村養(yǎng)豬的也越來越少了,有的豬在售賣之前就已經(jīng)做過絕育了,所以劁豬的也很少見了。
當(dāng)聽到一陣“邦邦”的敲梆子聲,在農(nóng)村生活過的人就知道是算命仙來了。算命仙分為兩種,一種是明眼算命仙,他們靠學(xué)藝或者看書掌握了這一門技巧,還有一種是瞎眼算命仙,他們是跟著師傅一字一句學(xué)的技術(shù)。農(nóng)村人相信神佛鬼怪,相信命運,認(rèn)為在冥冥之中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掌控著自己的命運。如果想提前得知就得請教算命仙,讓他們?yōu)樽约核忝K忝梢槐菊?jīng)地端坐在那里,聽來者報上生辰八字,就開始掐指算命,嘴里嘰里咕嚕老半天,然后開始說上一堆子丑寅卯,天干地支等專業(yè)術(shù)語,最后才告知來者他的命相如何,命里有災(zāi)有難,該如何避諱。也有的是為兒女求婚姻,合婚,為小孩子求吉名等等。你別說,有的算命仙還真能說對一二。我們鄰村有個瞎眼算命仙,據(jù)說算得特別準(zhǔn),名聲在外,很多人都來找他算命。人太多了,以至于他都忙不過來,后來他就立了規(guī)矩,一天就只算八卦,每卦一百元錢,他的一個舅舅負(fù)責(zé)把門,還要收排號費。不過這個算命仙一直給別人算命,卻算不準(zhǔn)自己家人的命運,他的老婆在一次出外旅游時死在了外面,費了好大勁兒才運回老家,要是他能算準(zhǔn)這個,絕對不會讓他的老婆出去旅游吧。
小時候,還有一種人很受孩子們的喜歡,那就是挑擔(dān)子的賣貨郎。他們挑著擔(dān)子,手里拿著一個撥浪鼓,一邊走一邊晃動撥浪鼓,當(dāng)孩子們聽到“咚咚”的撥浪鼓聲,就知道是貨郎挑來了。有的孩子會拿著父母給的幾毛零花錢,沒錢的孩子會去雞窩里搜一個母雞剛下的蛋,匆忙跑到賣貨郎身邊,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各種小玩具,水果糖,女孩子最喜歡的頭花和花頭繩,當(dāng)然還有老太太做針線活用的銅頂針,黑白線球,松緊繩,老花鏡等等,可以用錢買,也可以用家里的東西換。這種流動的售貨方式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早已經(jīng)消失了,可是給我們兒時帶來的樂趣卻讓我們回味無窮。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交通也越來越便利,人們想要買什么東西坐上公交車不大一會兒就到城里了,可以去超市和商場盡情挑選自己需要的物品,更有甚者,可以足不出戶通過網(wǎng)購買東西,這些走街串巷的手藝人再也沒有了用武之地。電視電腦手機的普及也給了人們豐富的精神食糧,那些說書的,玩雜耍的,跑馬戲的也沒有了市場,開始銷聲匿跡,村里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們是那個貧困時代特有的現(xiàn)象,作為一種難忘的記憶留在了我們的心里,讓我們永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