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亭】舅舅(散文) ——痛苦的回憶
舅舅在我未上學時因病晚期醫(yī)治無效英年早逝。丟下三女一兒,大的只有六歲,小的未伢子尚在襁褓之中以及剛剛三十歲的舅媽。對于舅舅的印象我大多是從母親與外婆的口中得知的。僅有一次模胡的印象是有一次舅舅幫忙父親運送蘆葦什么的在我家里與父母共進晚餐的情景?;蛟S父親與舅舅都是幼年有相似經(jīng)歷的人(父親四歲喪母是獨子,舅舅五歲喪父)他們一邊小酌一邊談笑風聲。彼此脾氣相投,年齡相差不大。那份親情洋溢在彼此的臉上,其樂融融,很是幸福與溫馨。
外公早逝,撇下三個兒女。(我母親十歲、姨媽六歲以及五歲的舅舅與時年三十五歲的外婆。)家庭的命運何其相似又何其悲慘!外婆是小腳女人家,家里面無勞力,迫于生計,外婆暫時把兩個年幼的女兒(我母親與姨媽)托與我幺外公撫養(yǎng),帶著舅舅改嫁,與我繼外公組建了新的家庭。所幸外婆很聰慧能干,繼外公也很精明開朗,養(yǎng)育了多個兒女,新的家庭十分幸福,我舅舅也是跟著他們生活長大,直至成年結婚。苦于舅舅被外婆帶走與外公組建家庭之時,因舅舅是張氏家族的長孫,且是男兒,與張氏族人立下規(guī)約,舅舅可由外婆與外公撫養(yǎng)成人,但成年結婚后要奉約歸還與張氏族人!所以無奈之下,外婆萬般不舍也只能如約歸還舅舅至我堂外公及張氏門宗,并時常接濟與探望。(我繼外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三木匠,打制木船自有一身絕活,且吃苦耐勞,經(jīng)濟狀況自然可以)
舅舅的離去我只是從外婆與母親婆娑的淚眼中得知的,我很小,并未參與舅舅的送別。外婆與母親和尚年幼的我步行來到舅舅的家,幫忙整理清掃。舅舅很勤勞,剛剛做了新房不久,搬到新村里。一排排整齊的青磚瓦屋,方正的道路,很是氣派。舅舅皮膚白皙,雙眼皮,面貌清秀,身材偉岸。我大表姐面相與我舅神似,只是身材矮了點兒,隨了我舅媽。舅媽非常節(jié)儉以至苛刻的地步,春節(jié)做的好吃的舍不得給孩子們吃,當時清理他們的家時,我舅去世不久,我都是穿的短袖,應該是五六月的天氣,他們家過年的麻糖都還沒有吃而化在壇子里頭。要知道那個年代的吃食是非常稀少的!外婆邊清理屋里面的家什,邊數(shù)說舅舅的岳父在舅舅葬禮上說過的話,怎么不把他女兒死了,閻王爺接錯了人,接走了他心愛的女婿!死錯了人?。【司松×硕歼€挑了一擔子的糧食到岳父家,舅媽疏于照顧舅舅的生活,經(jīng)常餓肚子干活。舅媽矮小潑辣,舅舅對新建的小家非常珍惜,所以比較隱忍。就是這樣一個對生活充滿無比的熱情,對家人無比呵護,對親友無比關愛的年青的人啊,早早的離開了!一個家庭就這樣失去了頂梁柱而倒塌!而外婆又是經(jīng)歷了多少的人間的苦難!早逝的兩代至親,現(xiàn)在老年又面對愛子英年早逝,四個孫子孫女又沒了歸宿。外婆勸舅媽把四個兒女撫養(yǎng)起來,但是舅媽反駁外婆,自己當初何嘗不是改嫁了呢?舅媽聽不進外婆的勸說,終究是改嫁了,三個女兒和未伢子分別交給幺外公和兩個堂舅撫養(yǎng)。幺外公為外公撫養(yǎng)了兩代人!兩代的孤兒,先前是我姨媽(注:我母親九歲便交與我爺爺撫養(yǎng),是童養(yǎng)媳),后來又是我表姐與未伢子。他老人家身邊無兒無女,心地善良,對姨媽和表姐盡心盡力當親生的一樣照顧,所以我姨媽和我表姐都是不幸中的萬幸,她們都遇到幺外公這么好的親人來撫養(yǎng)她們成人至出嫁。我幺外公又是多么的大發(fā)慈悲,心地寬厚?,F(xiàn)在幺外公和姨媽如父女一樣,與表姐如親祖孫一樣,互相關心和照顧。幺外公娶過一個能干的四川女子為妻,(在我幼年時,可能是湖北是魚米之鄉(xiāng)的緣故,好多湖南四川女子來湖北謀生,多是通過各種途徑嫁給湖北老鄉(xiāng))并于當年生下一個女兒。聽母親說,此女子聰明能干,熬糖打豆腐一樣樣地都會做,與幺外公相處極和諧,當年還喂了好多只雞呢,根本就沒想到不會回來的!哪想她們母女回了一次四川娘家,娘家人死活不讓她們娘倆來湖北,從此音信了無。幺外公在去尋親途中被壞人搶了糧票,無奈堂舅又帶了盤纏把幺外公接回了家。幺外公至此再無家室,獨自一人生活。九十年代幺外公女兒經(jīng)多方打聽,找到幺外公地址,寫來想念爸爸的多封信件,諸如別人都有爸爸,為什么我就沒有爸爸,并探過一次親。因幺外公一介農民,并無積蓄,再加之路途遙遠,諸多因素,這份親情終沒能存續(xù)下來。舅舅走的那年,外婆與母親在我家分別時四目相對,默默流淚。多少無奈與悲情?。⊥词圩?,孫子孫女再無完整的家,四散飄零。作為女人,太多無奈。表姐幾人曾痛斥我母親與姨媽當初沒有收留她們姐妹三個而是交與堂舅扶養(yǎng)。
舅舅啊,你為何早早地離開人世呢?家庭命運的悲劇為何又重演了呢?但是更令人傷心的是,舅舅唯一的兒子未伢子在十歲那年也因病夭折!幺外公把未伢子扶養(yǎng)了十年,從幾個月大的嬰孩到十歲,傾注了老人家多少心血啊!未伢子生病好幾年,幺外公讓小未伢子坐在船艙里,自己用竹篙撐起到處求醫(yī)。幺外公替舅舅撐起了這個祖孫四代人的家(還有我太奶奶)。十歲的未伢病好了些,他媽也是欣喜,弄了幾塊霉豆腐給兒子吃。未伢一直不能吃咸的。從這以后,未伢又病了終究也沒有好起來。我依稀記得母親那天換了一件天藍色的襯褂,憂心忡忡地送別了未伢。蒼天啊,為何降臨同樣的災難在我善良的舅舅一家三代人的身上?嗚呼,哀哉!痛哉!